過去七個月來,他的生命一直只有工作,毫無樂趣可言。肯恩垂下眼睫,以指撫過她的手臂,輕托起她的下顎。「你確定?」
她強迫自己點頭。
他低下頭。但在他們的唇相貼之前,某種聲響促使他們一起轉過頭。
曼克站在敞開的房門口,一向溫和的臉龐變得猙獰扭曲,喉間發出動物般的咆哮。他大步衝過來,用力推開他一向視為朋友的男人,拉走莎妮。
肯恩愣了一下,被撞得往後退,但他隨即立穩腳跟,應付曼克的另一次攻擊。莎妮怔立在一旁,驚恐地瞧著曼克甘冒大不諱,對白人揮出拳頭。肯恩抬起手臂,擋住了這一拳。
曼克再度揮拳,這次擊中肯恩的下顎,令他往後跌倒在地。肯恩站起來,但他並沒有試圖反擊。
曼克逐漸地恢復了神智。瞧見肯恩一直沒有反擊,他虛軟地垂放下雙臂。
肯恩凝視進曼克的眼裡,又轉向莎妮。他俯身扶正在打鬥中被推倒的椅子。「你最好睡一下,曼克,明天還有得忙。」他轉向莎妮。「你可以離開了,我不再需要你。」他刻意的強調已充分表明他的涵義。
莎妮沖離房間,氣憤極曼克毀了她的計劃,但也為他感到恐懼。這是南卡羅萊納,而他不但攻擊了一名男人,還是兩次。
當晚她幾乎無法成眠,等著披白被單的惡魔出現,但什麼事都沒有發生。次日,她瞧見他和肯恩並肩在棉花田里工作。恐懼再度轉變成怨恨。他沒有權力干涉她的人生。
當天晚上,肯恩指示她將白蘭地留在圖書室門外的小几上。
第四章
譚氏女子學院的舞會裡裝飾著五彩繽紛的鮮花,穿著入時的紳士圍在一起,注視著飾以玫瑰花床的雅致涼亭。再過不久,一八六八年的畢業生就會逐一走過涼亭。
在座觀禮的除了畢業生的家長外,還包括紐約的名流家族。有意尋找媳婦的貴婦人絕不會容許她們的兒子錯過這樁年度盛事。有的紳士甚至遠道由波士頓、費城或巴爾的摩而來。但他們不像紐約當地紳士,被邀請參加了下午的舞會,只能豎起耳朵,認真聽著他們評論今年的候選新娘。
無疑地,薛苓雅是最炙手可熱的新娘人選。她美麗動人,附帶一萬美元的嫁妝。史瑪麗也不賴,雖然她有些暴牙,不過她有八千美元的身價,而且歌聲甜美。伍伊莎就只值五千美元,然而她清秀可人,個性溫柔,也是個極好的妻子人選。方珍妮就不行了,她只有一千八百元的嫁妝……
他們逐一對每個女孩評頭論足。一位波士頓的紳士忍不住打岔。「但我聽說還有個南方女孩,不是嗎?二十一歲了,比其它女孩的年紀都大。」
紐約仕紳迴避著彼此的目光。最後,其中一位清了清喉嚨。「是的,那是韋凱琳小姐。」
樂隊奏起了時下最流行的「維也納森林」。男人全都沈默下來,等待畢業生入場。
她們穿著純白的緞料禮服,逐一通過涼亭,停下來襝裙為禮,而後在如雷的掌聲中,步下撒著玫瑰花瓣的台階,挽著父兄的手臂,步入舞廳。
伊莎朝她哥哥的好朋友優雅地微笑。在這之前,他一直只將她視為煩人精,登時改變了心意。薛苓雅在行禮時略微絆到裙襬,令她懊惱不已,但她可是譚氏女子學院教育出來的,依舊優雅地微笑。史瑪麗雖然有些暴牙,倒也吸引了一些仕紳的注意和仰慕。
「韋凱琳小姐。」
紐約的紳士幾不可覺地頓了一下,仰首翹望。波士頓、費城和巴爾的摩的紳士感覺似乎有某種不尋常的事要發生了,也紛紛屏息以待。
她由涼亭的陰影裡走出來,停在台階頂端。他們立刻注意到她和其它人都不一樣。這不是會馴服地伏在男人胸前的柔順家貓,而是會讓男人血液沸騰的慓悍野貓。柔順如絲的黑髮綰在頭頂,用一把銀梳固定,卻又留下絲縷下垂。性感的紫眸攝魂奪魄,紅唇嬌艷欲滴,令人想要深深掬飲。雪白色的緞料禮服裝飾著和她眼眸同色的紫羅蘭緞帶,心形的領口半露出飽滿的酥胸,蕾絲水袖隨意下垂,微露出戴著手套的纖細手腕。
伍律師的小兒子走向前,擔任護花使者。多數的紳士注意到她的步伐似乎比一般女性大──但還不至於失禮。她微側起頭,對眾人嫣然一笑,露出潔白的牙齒。這一刻,每個男人都想要她只為他一個人笑,儘管淑女應該只能抿唇淺笑。她吸引了在座每個男士的目光,只有伍律師一直板著臉不看她。
來自波士頓、費城和巴爾的摩的紳士紛紛追問有關韋凱琳小姐的一切,但紐約的紳士卻含糊其詞。有的說譚氏女子學院不該讓一名南方人加入,然而她是「傳教士山英雄」的被監護人……
接著他們的談論變得較為私密。她確實是個大美人,令人目不轉睛。但你不覺得她會是個危險的妻子嗎?年紀大了點、野了點,恐怕不會聽丈夫的話。而且有這麼一位妻子等在家裡,男人又怎能有心工作?
如果她肯乖乖等的話。
來自波士頓、費城和巴爾的摩的紳士逐漸瞭解更多。過去六個星期來,韋小姐吸引了紐約多位黃金單身漢的興趣。他們有的出身名流世家,有的是豪富之門,但奇怪的是,她對他們視若無睹,芳心青睞的反而是一些最不起眼的男人……像是出身沒落世家,而且在母親去世後,就無法自己作任何決定的馬柏特,以及無錢無勢、長相平庸,說話還會結巴的何契安。韋小姐的品味委實令人難解……
母親們則大多鬆了口氣。噢,她們喜歡活潑的韋小姐,但她恐怕無法成為好媳婦。她似乎總是會勾到裙襬,或丟了只手套。她的黑髮就是無法整整齊齊,總會有一綹垂在耳後或額前。還有她會在說話時直視對方的眼睛……令人不自在極了。不,韋小姐絕不會是適合她們兒子的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