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從來就不想主宰你,」他柔聲道。「我也從來不曾想要擁有你,不管我說了多少遍。如果我想要一個能夠被我踩在腳跟下的妻子,我早在數年前就結婚了。我也從來不想要你巴巴地跟在我的後面,凱琳,但該死了,我也絕不會巴巴地跟著你。」
他扣上行李箱的皮帶。「我們結婚後──第一晚時,我原以為也許我們會有機會,但這樁婚姻每下愈況,我自嘲是個傻子。然後你穿著那件黑色絲料睡褸,半夜來找我,你顯得如此害怕,卻又堅決不已,我忘了傻不傻那一套,再度讓你入侵我的心房。」
他放下行李箱,站了起來。他注視著她好一晌,而後越過兩人間的距離。他眼裡的痛苦似乎同樣刺穿了她──因為她也感受到同樣的痛苦。
他碰觸她的面頰。「當我們做愛時,」他沙嗄地道。「就彷彿我們不再是分開的兩個人。你毫無保留,給予你的狂野、你的溫柔、你的甜美。但那樣的做愛是沒有基礎的──沒有瞭解或信任──也因此它逐漸變質了。」
他的拇指揉弄著她乾澀的唇,柔聲低語。「有時當我在你的體內時,我想用我的身軀來懲罰你,而我為此痛恨你,」他垂下手。「最近,我經常冷汗涔涔地醒來,害怕某天我會真的傷了你。今夜,當我看著你穿著那件禮服和那些男人在一起時,我終於明白我必須離開。我們之間已走到了死路。我們一開始就錯了,也從來不曾有過機會。」
凱琳緊握著他的手臂,淚眼迷濛地望著他。凱琳別走,還不會太遲。如果我們更努力嘗試──」
他搖搖頭。「我已經沒有任何東西剩下了,凱琳。我傷得很重──很重、很重。」
他俯身輕吻她的額頭,提起行李袋,離開了房間。
肯恩說到做到。次日凱琳回到「日昇之光」時,肯恩已經走了。
往後一個月,凱琳像個夢遊者在屋子裡遊蕩。時間對她已失去了意義,她將自己鎖在曾和肯恩共度無數夜晚的大臥室裡,並常常忘了進食。一名年輕律師帶著疊文件和親切的笑容來訪,給她看她擁有「日昇之光」的地契,以及她的信託基金的掌控權。她得到了她想要的一切,但她從不曾如此悲慘過。
他會在太過喜歡他的書本和馬匹之前送走它們……
律師解釋了肯恩由她的基金裡挪用來重建紡棉廠的錢已經全部歸還。她聽進了他的話,卻一點都不在乎。
曼克前來請求她的指示,但被她打發掉。莎妮責備她沒有按時用餐,她也不在乎。她甚至對杜小姐的叨念充耳不聞。
某個陰冷的二月天,她躺在臥室裡假裝看書,露西前來宣佈甘薇麗夫人在樓下的起居室等著她。
「告訴她我身體不適。」
但甘夫人沒有這麼輕易被打發掉。她不睬露西,逕自上到二樓,敷衍地敲了門後,推門而入。
她打量著凱琳凌亂未梳的長髮及憔悴的面容。「詩人拜倫會愛極了這個,」她譏誚地道。「少女像瀕死的玫瑰般枯萎,日益凋零。她不吃東西,將自己鎖在房間裡。你究竟以為自己在做什麼?」
「我只想圖個清靜。」
薇麗脫下斗篷,丟到床上。「就算你不在乎自己,至少該為肚子裡的孩子著想。」
凱琳坐直身軀。「你怎麼會知道的?」
「我上個星期在鎮上遇到莎妮。是她告訴我的,我決定自己過來看看。」
「莎妮不知道,沒有人知道。」
「你不認為莎妮會忽略了這麼重要的事吧?」
「她不該說的。」
「你沒有告訴肯恩孩子的事吧?」
凱琳強持鎮靜。「你先到起居室,我會拉鈴叫人送茶過去。」
但薇麗沒有這麼容易被岔開話題。「你當然沒有告訴他。你太驕傲了,不屑這麼做。」
凱琳的戰意頓時消失無遺。「不是因為驕傲,我只是沒有想到。這不是很奇怪嗎?我太過震驚於他即將離開,忘了告訴他。」
薇麗走到窗邊,推開窗簾,眺望著窗外。「對你來說,成長為女人並不容易。話說回來,我想對我們每個女人都一樣。成長對男人較容易,或許是因為他們有著較清楚的儀式。他們在戰場上英勇作戰,或是藉由賺錢顯示他們的男子氣概。對女人來說就比較不清楚了。我們沒有所謂的成長儀式。我們在男人首度和我們做愛時成為女人嗎?如果是如此,為什麼我們稱之為『失去』貞操?『失去』這個字意味著過去比較好?我討厭我們藉由和男人的肉體行為,成為『女人』的說法。不,我認為我們真正成為『女人』,是在我們明白了生命中最重要的是什麼時──當我們學會以愛人的心來給予和接受時。」
薇麗說的每句話都打動凱琳的心。
「親愛的凱琳,」薇麗走回床邊,拿起斗篷。「該是你踏出成為『女人』的最終一步的時候了。生命中的某些事是暫時的,某些是永久的,你該作出決定了。」
她像來時般匆匆離開,但她的話令凱琳深思良久。她聽著馬車聲轆轆駛離,披了件羊皮外套,跟著離開屋子,到小時候常去的奴隸教堂。
教堂裡陰暗冷濕。她坐在長木椅上,想著薇麗所說的一切。
老鼠在角落吱吱叫,樹枝拍打著窗子。她想起肯恩離去前,她在他的臉上看到的痛苦。長久以來,她一直緊閉的心門打開了。
無論她怎樣否認或抗拒,她已經深深愛上肯恩。在那個六月的夜晚,他將穿長褲的她由牆上拉下來時,她的愛就已經寫在星辰裡了。她這一生的經歷都只為了和他相遇,就如同他是為了她一樣。他們是彼此的另外一半。
她在兩人的爭吵和爭鬥中愛上他,在她的固執和他的傲慢中愛上他,在他們驚覺到彼此的看法竟如此雷同時愛上了他。還有在那些親暱的夜裡,他們結合為一,創造出她腹中寶貴的小生命時──她就是這樣愛上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