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床上輾轉反側了好一陣子後,嘉蓓決定她必須採取預防措施。她找到個玻璃水罐,將它套在通往鄰房的門把上。這一來,只要有人推開門,玻璃罐就會摔碎,驚醒她。為了安全起見,她將火鉗帶上床,藏在被單下,以防萬一。做好這些防範措拖後,她很快就累得睡著了。
半夜裡,她突然被玻璃碎裂聲驚醒。嘉蓓睜開眼睛,驚恐地發現一個龐大的黑色身影站在門口,正一步步朝她逼近。
嘉蓓驚喘出聲,立刻摸出藏在被單下的火鉗,高舉在身前。她的心臟狂跳,翻身下床,全神警戒地盯著巴奈特。
「往後退開,不然我就要尖叫了。」她道,牙齒卻直打顫,嘴唇因為恐懼而乾澀。她懷疑自己有辦法尖叫。
「嘉蓓小姐——是隊長。」巴奈特道,無視於火鉗的威脅,一直朝她逼近。
嘉蓓逐步後退,被逼到了角落裡,但她始終緊握著火鉗。「滾開,不然我真的會動手——」
太遲了。她根本無暇揮出火鉗,奈特已輕易地攫住她的手腕。
嘉蓓驚喘出聲。
「隊長的情況很糟。你必須幫我,小姐……」
嘉蓓背貼著牆,驚恐地看著他,眼珠亂轉,四顧搜尋著武器。
「拜託,小姐,他已經失去了神智。我不能找其他人,害怕他會在囈語時亂說話……」巴奈特緊張地挪動身軀,不時回頭望向伯爵的房間。嘉蓓略微放鬆了下來,明白到巴奈特不是來威脅她的生命,而是前來懇求她。「請你跟我來,小姐。我不敢丟下他太久。」
「你需要我的幫忙?」她小心翼翼地道,放鬆了火鉗。反正它已毫無用處。
隔房傳來的呻吟和悶哼聲提供了最好的回答。
「他不斷掙扎翻動,」奈特語含絕望,將火鉗丟在床上,走向伯爵的套房,半途又回過頭道:「來吧,小姐。」
嘉蓓拿起火鉗——總是預防萬一得好——攏緊睡袍的腰帶,跟著奈特走進隔壁房間,小心避開地上散落的玻璃碎片。插在另一側房門的鑰匙,解釋了奈特為何能如此輕易地進入她的房間。
她在門上設陷阱是對的。
她停在伯爵的房門口,睜大了眼睛。房裡燭火通明,爐火燒得旺盛,空氣瀰漫著濃濃的藥味。今早還傲慢地侮辱她的惡棍不見了,威克漢平躺在床上,四肢分開,手腳分別被布條綁在床柱上,不斷掙扎扭動。他僅著睡衣,而且睡衣已被推到膝蓋上。
嘉蓓忍不住注意到他的腿長而有力,覆著黑色的毛髮。
你有著誘人親吻的唇,他的話突如其來地湧現。可憎的男人!她應該為了他說出這種話鄙視他的……
「邁克!該死了,邁克。噢,上帝,太遲了……」威克漢不斷囈語、掙扎,卻無法掙脫四肢的束縛。
「他是誰?」她不由自已地問,注視著床上掙扎翻動的男人。顯然他認識她的哥哥,並且目睹了他的死亡。她轉向奈特,咄咄追問。「你又是誰?」
「事情已經過去了,隊長。別再多想了。」奈特不理她,俯在床邊,按住威克漢的胸膛,試圖讓他安靜下來。
「你綁住了他。」嘉蓓放棄了追問,明白此刻是無法由奈特口中問出任何事了。坦白說,她也不預期奈特會回答。
「我沒辦法。他不斷掙扎,試圖要下床。」奈特沙啞地道,臉色憔悴疲憊,眼睛下方已出現了黑圈。「那個天殺的蒙古大夫——抱歉,我不該罵髒話——他最後一趟來時說可能會發高燒,但除了放血和留下藥外,他什麼也沒做。而且他的藥根本沒效——」奈特的話被威克漢的叫喊打斷。
「噢,邁克,我應該要……不,不,我盡可能快地趕來了。」威克漢再次拚命掙扎,身軀高高拱起。
「我在這裡,隊長,」奈特壓在他的上司身上,不斷對他談話,彷彿在對待馬匹或小孩一般。「沒事了,撐下去。」
奈特懇求地望向嘉蓓。她已經放下火鉗,來到床邊。只一眼,她就看出他的情況糟透了。他的臉色灰白,下顎長出了髭鬚,雙唇無聲地翕張。
這是今早還在和她調笑的男人嗎?
「他的情況很糟。」她屏息道。
「恐怕說他的命要斷送在你的手裡了,小姐。」奈特絕望地呻吟道。
嘉蓓的心裡一陣罪惡感的刺痛。當時她真的有必要開槍嗎?但她想起了他的威脅,他的手怎樣圈住她的頸項。是的,她必須。
「我對他現在的情形深感抱歉,但你該知道那是他咎由自取。」嘉蓓的語氣變得較為堅定。指責自己並沒有任何用處,明顯地必須有人掌控全局。
奈特譴責地望著她。「他一直在發高燒。那個蒙古大夫說這是可預料的,但他的熱度太高了。」
嘉蓓點點頭。
「噓,沒事了。」她對著床上的男人道,拂開他額前一綹汗濕的黑髮,掌心輕撫過他的眉頭。他的肌膚像火爐般乾燥熾熱,她清涼的碰觸似乎穿透了他意識的迷霧。他不再掙扎,睜開了眼睛。
嘉蓓直視進那兩泓靛藍裡。
「薇拉,」他沙嘎地道。「我親愛的小白鴿,我真希望我可以,親愛的——但現在不行。我似乎有些——身體不適。」
嘉蓓猛地抽回手,彷彿剛被咬了一下。他閉上眼瞼,歎了口氣後,似乎又睡著了。
「他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了,」奈特歉疚地道,耳根脹得通紅。「他已經神智不清。」
「他的熱度必須降下來,」嘉蓓決定不理威克漢的囈語或奈特的道歉。「我們必須立刻找醫生來。」
奈特搖搖頭。「我們不能,小姐。他一直在囈語——太過危險了,小姐。這不只是我們的秘密——那已經夠糟了——還有其他的……」
嘉蓓雙臂抱胸,直視著他。「其他還有什麼?他是誰,奈特?我有權利知道。」
奈特迎上她的目光,似乎遲疑了。
嘉蓓堅持下去。「你稱呼他隊長,那意味著他是軍人,而且他明顯地認識我的哥哥。現在你又談到了秘密。如果你能夠坦白告訴我真相,我心裡會較舒坦些。不然我會一直想像著最糟的——像你們是由新門監獄,或瘋人院裡逃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