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蓓氣得想尖叫,用手指抓亂頭髮。她真的被自己的所作所為徹底困住了。老天,現在這名惡棍可以任意發號施令、為所欲為,而且沒有人能夠阻止他!
除非她說出真相——同時陷自己於萬劫不復。
但出乎她意料外的,這頓晚餐吃得還算滿愉快的,只除了兩段小插曲之外。
首先是可蕾詢問威克漢傷口是否還會疼痛。
在奈特的攙扶下,威克漢下了床,坐在爐火前的安樂椅上。僕人抬了張方桌上來,鋪上亞麻桌巾,擺上水晶和瓷器,再擺滿豐盛的食物。可蕾坐在威克漢的右邊,很快屈服於他的魅力下,輕鬆自在地和他閒聊,不時因為他的調侃而頰生紅暈,嬌笑連連。令嘉蓓驚恐不已的是,她望著威克漢的目光幾乎是崇拜的!嘉蓓坐在她的天敵對面,虎視耽耽地提防他對兩個妹妹心懷不軌。
然而她的擔憂似乎是無稽的。威克漢對待可蕾和伊莎就像個大哥哥般——除了偶爾對可蕾的美麗流露出欣賞的眼神。伊莎一直纏著他追問在賽倫島的生活,他耐心地回答,始終面帶笑容。餐桌上最安靜的就屬嘉蓓了,威克漢也很少找她說話,讓她樂得清靜。但看著他和兩個妹妹輕鬆自在地談話,她不由得惱怒地注意到,他笑起來有多麼英俊,以及他寬闊的肩膀好像快填滿了整個房間……
而後可蕾問起了他的傷。
他悠哉地靠著椅背,手指把玩著酒杯,對著可蕾微笑。「坦白說,」他頓了一下,刻意瞄向嘉蓓。「比較困擾我的反倒是肩膀上的傷痕——不曉得是什麼東西大膽地爬上我的床,咬了我一口。」
嘉蓓的身軀一僵,清楚地明白他話裡的涵義。她怒瞪著他,用眼神責罵:你這個惡棍!色狼!更糟的是,她似乎無法克制自己的臉紅,想起了那一咬的前因後果。她匆忙端起酒杯,啜了一口,掩飾自己的心虛。
威克漢從容地微笑,似乎享受極了她的困窘。
「你是指床上有跳蚤?」不知情的伊莎問道,望向嘉蓓。「我不知道屋子裡會有跳蚤。」
「我猜也是,」威克漢含笑望著嘉蓓,甚至故意揉了揉肩上的咬痕。「而且是極為潑辣、嗜血的一隻。」
「白太太得命令僕人重新曝曬被單。」可蕾驚恐地道。
嘉蓓強自克制著怒氣。「我想是威克漢弄錯了。白太太會很難過她管家的能力被質疑。我相信在她管理的屋子裡,絕不會有跳蚤的問題。」她直視著威克漢。「或許是你不小心抓傷了自己——就像這次的槍傷事件,你只能怪自己。」
「或許。」他邪氣地笑了,令嘉蓓更加氣惱。
嘉蓓刻意將話題引導到較無害的方向。可蕾很樂意談論倫敦的服飾流行、她們收到的邀請函,以及列斯堂兄的女兒今年也要進入社交界。
「接見訪客的合適時間是在五點到六點,」威克漢和藹地提供建議。嘉蓓挑起這個話題原本是希望會讓他無聊死,但她似乎要失望了。威克漢對著可蕾微笑。「等我復原後,我可以載你們到公園裡兜風。」
「那太好了,」可蕾綻開個燦爛的笑靨。「伊莎也可以一起來。我們將會有段美好的時光。」
嘉蓓再也無法忍受了。她強笑道:「這頓家庭晚餐真的真愉快,但恐怕說我們得先告辭了。」她望向兩個妹妹。「別忘了,莎寶姑媽會在九點來訪,你們最好離開打扮一下。半個小時後,我們樓下見。」
嘉蓓起身越過房間,聽著可蕾一直在對威克漢道歉必須留下他一個人。突然,威克漢喊住她。「嘉蓓。」
她轉過身,秀眉斜挑。
「你傷到腳了嗎?我注意到你跛著腳。」
他的話像一巴掌狠狠摑在她的臉上。她告訴自己不必在乎他注意到她的跛腳,甚至毫不容情地指出來。她的跛足已是不可改變的事實,而她也學會了接受,不是嗎?但她彷彿又在耳邊聽到父親的話。「可憐的小殘廢!現在你對我還有什麼用處呢?我真該在你一出生就溺死你。」
儘管她的父親已經入土十八個月,這些話依舊傷人。但過去她沒有被父親的殘忍打倒,現在也不會讓威克漢看出他的話傷她有多麼深。
她抬起下顎,直視著他。「我大輩子都跛著腳。我在十二歲那年出了意外,腳沒有好好癒合。」
「你不知道嘉蓓殘廢了嗎,邁克?」伊莎驚訝地問。
嘉蓓畏縮了一下。伊莎沒有惡意,她只是將嘉蓓的跛腳視為理所當然,坦白指出。伊莎一向有話直說,不懂得含蓄委婉,然而她的這項優點有時也是缺點。
「嘉蓓沒有殘廢,」可蕾激烈地道,怒瞪著伊莎。「她只是有些行走不便。殘廢的人需要靠枴杖或輪椅走路——或是有人協助。」她望向威克漢。「嘉蓓或許腳有些跛,但她多數時候都能行走自如。」
嘉蓓望著可蕾,眼裡滿溢著感情,想起她出意外時,五歲的可蕾第一個趕到她身邊,握住她的手,大喊要女僕快來。她知道那次的事件對可蕾的影響有多麼深。
「別傻了,可蕾。我無意侮辱嘉蓓,她是我的姊姊。」
「你才是傻得不可救藥,竟然以為可以喊人殘廢,不會傷到對方的心。」可蕾激動地站了起來。
伊莎也站了起來。「你……」
「夠了!」威克漢威嚴十足地道,終止了兩姊妹間高昇的衝突。他的視線迎上嘉蓓,她在其中沒有看到憐憫——並為此鬆了口氣。
「似乎這個世上充滿了巧合,我也同樣傷過腳。某次我被摔落馬,馬蹄踩斷了三處骨頭。它似乎過了永恆的時光才癒合,但直至現在,下雨時傷處都還會痛。」
「一般來說,我的腿只有在遇度疲累時才會犯疼。舉例來說,如果我在不小心摔倒時傷到它,而後又被重物壓到……它通常會痛上個好幾天。」嘉蓓平和地說,禮貌地微笑,話裡卻明白指責他是造成她的跛腳特別明顯的罪魁禍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