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笑了,藍眸裡清楚地傳遞著一個訊息:我明白了。
嘉蓓轉向她的妹妹們。「各位,如果我們不快一點,我們將會遲到了。千萬別讓姑媽久等。」
可蕾和伊莎頓時忘了嘉蓓的傷腿,匆忙向威克漢告辭,回到房間打扮。嘉蓓留下來拉了喚人鈴,要僕人過來收拾餐桌,然後她也邁步離開。
「嘉蓓。」他再次喊住她。
她轉過頭,瞧見他扶著椅子的扶手站起來。她直覺地想勸他趕快坐下,別傷了自己,但及時打住,挑了挑眉,詢問地望著他。
「或許有一天,我們可以看看彼此的傷疤。」
他的聲音輕柔,幾乎就像閒聊一樣。過了數秒鐘,她才明白到他話裡的性暗示。她的背脊一僵,灰眸憤怒地大睜。
他咧開個笑容——蓄意的嘲笑,對她的脾氣恍若火上加油。
「你真是個可憎的大色鬼!」她怒沖沖地道。「離我和我的妹妹們遠一點!」
話畢,她轉身,高傲地走開。
直至許久後,她坐在莎寶姑媽專屬的包廂裡,聽著可蕾和伊莎興奮的吱喳談話,才省悟到,威克漢是故意激怒她的,而且他粗俗的話也確實收效了:怒氣讓她停止了自憐,重拾尊嚴,不再覺得自己是她父親口中的「可憐、病態的殘廢」。
他的精心計劃全部出了差錯,威克漢苦澀地想著,緩步在臥室裡練習走動,試圖恢復力氣。他的時機緊迫,卻被困死在病床上,無法動彈,這快要逼瘋他了,而且罪魁禍首正是嘉蓓。自從看到她的第一眼起,他就知道她是個麻煩精,只不過他沒有料到會是這麼大的麻煩。
她威脅要揭穿他、挑釁他,開槍射傷他,挑起他的情慾,令他興奮無比,現在又讓他愧疚得要命。
如果他早知道她的跛足是終生的,他絕不會魯莽地提起。但在瞧見她行走不便時,他立刻擔心是否自己不小、打傷了她.或許在第一晚攻擊她時?或許在她被他推落床時?結果卻是他的話傷她最深。他瞧見了她痛苦的眼神,就故意用話激怒她,而且他也成功了。
至少那比讓她陷入自艾自怨好吧!
「隊長,這個東西要怎麼辦?」奈特正在替他換被單,翻出了班琳達灑滿香水的信箋。稍早他在讀信時,伊莎正好闖了進來。他只好匆忙塞到被單下面,之後就忘掉它了。
「放在抽屜裡,和其他信件一起。」他聳聳肩道。班琳達真是熱情萬分。他猜想如果不是有氣勢逼人的嘉蓓在,她一定會直闖他的臥室,和他胡天胡地一番。
「床鋪好了,隊長。」奈特重新鋪好了被單,期望地看著他。
他苦笑。「我已經厭倦透了躺在床上。如果我再躺更久,就要變成病貓了。該死了,那個假道學的小女巫真的差點做掉了我,奈特!」
奈特正在收拾杯子,聞言不贊成地望向他。「你不應該那樣子說嘉蓓小姐,隊長。你只能怪自己嚇到了她,迫使她對你開槍。」
他停止走路,瞪著他的副官。「她究竟對你施了什麼魔法?」
「我很抱歉,隊長,但我可以看出嘉蓓小姐是個真正的淑女,我不喜歡聽到你或任何人對她出言不遜。」奈特嚴肅地道。
「說得好聽,」威克漢不怨反笑,繼續練習走路。「事實上,她不過是個超大號的麻煩罷了!」
奈特指責地望著他。「隊長,你的問題在於你已習慣了拜倒在你的褲管下的女性,反倒對真正的淑女看不順眼。」
「我是看那些槍傷我的女人不順眼。」他反駁,揮手拒絕了想要扶他上床休息的奈特。「我想要時會自己上床。走開,明天早上再回來。」
奈特皺起眉頭。「但是,隊長……」
「走開,你這個叛徒。」瞧見奈特一臉的深受冒犯,他的唇角揚起笑意。「噢,我是和你開玩笑的。我們同甘共苦了那麼久,你的忠誠是無庸置疑的。隨你去擁護你的*嘉蓓小姐*吧!我會祝福你的。」
奈特爭辯了好一會兒,最後還是被說服回房去睡覺了。威克漢卻一點也不想回到病床上。他在房間裡來回踱步,最後在壁爐前的座椅上撿起了一本書:「梅麗」。他皺起眉頭,這不是他的書……
書是嘉蓓的。他在書頁內找到她的名字,坦白說,他沒有想到她會看浪漫小說。威克漢好奇地翻開書。他正津津有味地讀著書中華麗的辭藻和感傷的片段,卻聽到了她回房的聲音。顯然她已看完歌劇了。他漫不經意地聽著她和女僕說話,她的聲音輕柔悅耳——直至她被激怒時,它就會變得如刀刃般鋒銳。威克漢忍不住笑了。多數時候,她對他說話的語氣都鋒銳如刃。
當然,這都得怪他自己。他發現他似乎特別喜歡逗她,但她輕易受激的樣子實在太有趣了。
隔房的交談聲逸去。他猜想她已經打發走了女僕,上床就寢。突然他想到,或許可以用還書為藉口去找她。他的唇角揚起一抹笑意。這個念頭極為誘人——儘管理智告訴他和他的「妹妹」有進一步的牽扯殊為不智。
他小心翼翼地起身,拿著書,走向兩人相鄰的房門。突然響起的敲門聲煞住了他的腳步,繼之以絕不會錯的門把轉動聲。
門被推開來,威克漢饒富興味地看著嘉蓓站在門口,穿著白色高領亞麻睡衣,外罩粉紅色睡袍,肩上還披著條藍被單,徹底遮住了她的女性曲線——他猜測那正是她的目的。她的長髮一如以往地綰成髻,秀眉緊蹙。瞧見他站在門前,她驚訝地睜大了眼睛,灰眸不信任地瞇起。
威克漢滿懷期望地等著她開口。
當她開門時,絕沒有料到他會站在咫尺之處。嘉蓓愣了一下,眨了眨眼,在心裡武裝好自己。在歌劇院裡下定的決心在面對他時似乎消失了,但不管怎樣,她今晚一定要和他說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