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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仲氏原本就是金陵的大族,尤其仲裕之又是嫡傳,光祖先留下來的財產就足以讓他三輩子不愁吃穿,更別提之前過世親戚所留給他的錢,加起來恐怕可以買下半座金陵都不止。

  「我知道你看不起我。」他相當有自知之明。「不過既然你都曉得我不可能有公事忙了,應該猜得出來我所謂的公事是什麼。」仲裕之吊兒郎當的態度,看起來挺面熟的。

  「你該不會是……又死了親戚了吧?」藺嬋娟難以置信的猜測,不敢相信世上竟有這麼倒楣的人。

  「對了,嬋娟。」這沒良心的小子竟然拍手。「這次死的,是我最討厭的人,所以我才說是公事。」很快樂的公事。

  見狀,藺嬋娟為仲裕之哀悼……不,是為他那個倒楣的親戚哀悼。而且她說錯了,他才不倒楣,倒楣的是他周圍的人,他頂多只能稱之為不祥。

  「我相信這次這位親戚一定又留給你不少財富。」藺嬋娟出言諷刺,不祥之人居然眉開眼笑。

  「一大筆。」他點頭,伸手張開了五根手指頭。「我這位討厭的親戚總共留下了五十萬兩銀子給我,雖然比不上表叔公,但也還可以了。」他不貪心。

  是啊,確實是「還可以」,區區五十萬兩,哪有表叔公的一百萬兩強,這混蛋的運氣好到連上天都嫉妒。

  「這次你打算用土葬還是火葬?」她敢打賭一定是後者。

  「都不用,用天葬,這混蛋不值得我用這麼好的方式對待。」他的口氣還是吊兒郎當,但她卻可以嗅出其中的怨氣。

  「他做了什麼好事,讓你非得這麼恨他不可?」雖說他的態度老是亂不正經,但能讓他用這麼怨恨的口吻說話的,倒是第一回。

  「其實也沒什麼,只是和一般人做同樣的事罷了。」仲裕之聳肩。「是我自己小心眼,想要報復,你就當我是在開玩笑好了。」別再計較

  「到底是什麼事?」他不計較,她計較。

  仲裕之愣了一下,奇怪她幹嘛非知道不可。

  「只是很小的事……」

  「到底是什麼事?」藺嬋娟堅持一定要問。

  他搔搔頭,好奇她怎麼突然變得這麼固執。他不知道的是,她一向』就這麼固執,尤其當她的好奇心完全被挑起來後,更是不可能軟化。

  「就是、就是被欺侮那種小事嘛!」他有些靦腆的說。「你也曉得我小時候經常被送過來,又送過去。我這位親戚恰巧是我的堂哥,時常在我家出入,每次看見我又回去,便會譏諷我這次又當了哪一戶窮人家的兒子,學會了什麼謀生的技能,還要我當眾表演。當時我恨不得殺了他,恨他害我出糗。」

  仲裕之有些尷尬,又有些難過的提起往事。線條分明的臉,表面上看起來毫不在乎,其實還是有些落寞。

  一個經常被遺忘,又時時被想起的孩子,該有什麼樣的反應?在面對父母的無情時,除了哭號之外,可還有別的選擇?

  這一連串問題,都在他這些不經意的話中瞧出了端倪。或許最沒有資格開口批評的人是自己,畢竟誰也不曾有過像他一般的生活,憑什麼教訓他該怎麼做?

  「那就決定按照你的意思,用天葬好了,大家省得麻煩。」藺嬋娟很快的為他定下主意,差點沒嚇凸仲裕之的眼睛。

  「不不……不會吧,真的要……要用天葬?」他嚇得結結巴巴。「我雖然很恨我堂哥,但看在他沒有任何繼承人的分上,可否饒過他這一次?」

  到頭來,仲裕之反倒為他堂哥求情,就怕她真的把他堂哥的屍體扔到山裡喂禿鷹。

  「是你自己說要用天葬的,你真的不後悔?」藺嬋娟面無表情的要他再想一會兒。

  「不後悔。」他忙點頭。

  「很好。」她微笑。「因為,我也是開玩笑的,如果真的要用天葬,我還真不知道該怎麼辦。」她從沒辦過。

  藺嬋娟十分滿意的看著仲裕之的瞳孔放大、說不出話,心裡多少有點報復的快感。

  「你……」他緊張的舔舔嘴唇。「你的玩笑經常都這麼嚇人嗎?」足以把人嚇出一身冷汗來。

  「大概。」她不置可否。從他的反應推敲,不難猜想出為何沒有人把她的玩笑當一回事兒,因為不好笑。

  仲裕之的肩膀,卻因為她這不好笑的笑話越抖越快、越抖越大,最後終於放聲大笑。

  「哈哈哈……」

  能在棺材店笑得這麼放肆的,想來他是古今第一人,可他就是忍俊不禁。

  他笑到流眼淚,感覺一生中沒有這麼快樂過。她臉上雖然面無表情,可骨子裡卻是比誰都固執,好奇又有趣,和外表完全不同。

  「辦完了喪事後,我請你喝茶。」仲裕之決定好好厚葬這個老愛嘲笑他的堂哥。畢竟若沒有他的無情歷練,就沒有他今日的厚臉皮,值得追思。

  「再說。」她勤打太極拳,又來拖延那套,但至少臉色已經緩和一點。

  秋的影子,追著他們的腳步,漸漸走到盡頭。接下來的,該是嚴冬,或是春暖花開的季節,誰也不敢肯定。

  第五章

  李莊;就位於鳳劉公路的右下方,在高牆外,地點有些偏僻,離金陵的中心點有一段不短的距離,一般人家很少上這裡。

  手裡拿著傳教士給的地圖,挨家挨戶的辨認房子的外觀,藺嬋娟納悶這幾個傳教士怎麼會把房子租在這兒,一點都不方便。

  藺嬋娟不是很瞭解傳教士的想法,事實上她連他們打哪裡來都不曉得。只知道他們是懷有熱忱的教士,不幸客死他鄉,需要她幫忙照料。

  單憑著這一股正義感,她便單槍匹馬一個人前往,等來了以後,才開始覺得後悔,萬一對方不是好人,那該怎麼辦?

  藺嬋娟心中的疑慮,在對方真心的笑容中巧然隱去。他們很客氣的接待好不容易才找到他們的藺嬋娟,給她上了一杯熱茶,招待她坐下,然後開始閒聊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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