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天,她真的都學起來了。
被按例在地的仲裕之一邊呻吟,一邊落淚。
他真是造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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嚴酷的冬夜,竟升起了一輪皎潔明月。
十五的月亮,又大又圓,像個銀盤籠罩在金陵的上空,倒映在秦淮河如銅鏡般的河面上,既神秘,也美麗,又相互輝映。
月是如此的迷人,待有心人昂頭探訪。可惜有這等心思的人不多,多數人仍選擇關上門、吹熄燭火睡覺,一如安靜的仲氏大宅。
偌大的仲府,靜得沒有一點聲音。只有相擁的人們,互相依偎在彼此的懷裡,乘著睡意入夢。
忽地,房間的不遠處傳來一陣奇特的聲響。那聲音窸窸窣窣的,似有人潛入,打擾了藺嬋娟的睡眠。
好吵!
她不悅地皺起眉頭,翻身想要換另一個方向逃避聲響,不期然撞到她丈夫的肩膀,接著被擁進懷中。
「怎麼了?」仲裕之睡意甚濃,眼睛開了條縫地問。「睡得好好的,幹什麼半夜醒來?」
「我懷疑有壞人潛入。」她說出她的擔憂。
「壞人?」這下他睡意全沒,連忙坐直身環看房間的四周,卻沒有發現任何異狀。
「沒有啊,哪來的壞人?這房間只有你跟我而已。」恐怕是神經過敏。
「不,我真的有聽見聲音。」她指著房間的某一個角落,十分堅持。「就在那兒,窸窸窣窣的,我絕對沒有聽錯。」
起先她還以為是在作夢,可她越聽,越覺得不對勁。
仲裕之隨著她手指的方向一看,頓時笑出了聲音,那兒的確有聲音,不過不是她說的壞人。
「那是蟹。」他解釋。
「我們在吃的螃蟹?」她懷疑地看著他。
「難不成還有別的?」他挑眉。
「可是現在不是產蟹的季節。」秋天才是。
「所以你才應該覺得感動。」仲裕之可得意了。「因為這些蟹是我托人從南方的一座小島帶回來的,聽說那兒很溫暖,一年四季都有蟹賣。」
「你特地請人帶螃蟹給我吃?」藺嬋娟沒想到他會這麼做,這得花不少錢。
「現撈的。」他點頭。「我請人先撈了以後,用水養在船上,再走水路運回。所以你才會聽見窸窣的聲音,因為它們全是活的,這會兒正在桶子裡吐泡——啵啵!」
除了解釋之外,仲裕之還外帶表演,生動的表情惹得她都忍不住想下去看那些蟹。
「我看看。」她直接越過他翻身下床。「我去看看那些蟹,是否真如你說的那樣,在吐泡。」
結果那些蟹真的都在吐泡,活生生的一隻也沒死掉。
「都說了它們是活的你還不信!」仲裕之不知何時走到她身後,為她披上一件外衣,笑著搖頭。
她倚著他的胸,心中有說不出來的感動,特別是這一大桶蟹。江南人都愛吃蟹,她也不例外。只是蟹期短,一般來說多集中秋天,所謂菊紅蟹黃,指的正是秋季吃蟹的情景。
只不過現在是冬天,他居然能弄到這麼一桶活生生的蟹,著實難能可貴。
「謝謝你。」她細若蚊蚋的聲音幾乎被他寬闊的胸膛淹滅。
「不客氣。」雖然她說得很小聲,但他還是聽見了。
她默默靠著他的胸,和他一起凝視窗外。意外地發現月很圓,而且很亮。
「原來今兒個是十五夜,難怪月特別圓。」透過窗欞,遭逢月影,藺嬋娟方才想起今日的時序。
「是啊!」仲裕之亦有所感。「這麼大的月亮,倒讓我想起一首我很喜歡的詞,也是和月亮有關。」
「哦。哪一首?」她沒想到他竟也如此風雅。
「蘇東坡的水調歌頭。」他淡淡微笑。「明月幾時有,把酒問青天。不知天上宮闕,今夕是何年?我欲乘風歸去,唯恐瓊樓玉宇,高處不勝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間——」
「轉朱閣,低綺戶,照無眠。不應有恨,何事長向別時圓?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此事古難全。但願人長久,千里共嬋娟。」
藺嬋娟在他才剛說完前半段之後,便接著說後半段,說完了以後才笑著說——
「我也喜歡這首詞,很有意境。」在月光的照耀下,她露出燦爛笑容,看得她的丈夫都呆了。
「再笑一次,這是你第一次對著我笑哦。」他興奮地對著她眨眼睛,快樂的模樣,宛如一個得到至寶的孩子。
「胡說,我以前就對你笑過。」她好笑地睨著他。
「但那是在黑暗中,而且是唯一的一次。」他反駁。
沒辦法,她只得對著他再笑一次,笑容一樣明艷動人。
「你好美,嬋娟!」衝動之餘,他把她擁入懷裡,抱得緊緊的。
「真的好美……」感謝老天爺把她賜給他,讓他獲得別人無法獲得的喜悅。
「你確定我的笑容真的很美嗎?」她仰起頭要他再確認一次。「你以前老說我的表情像紙人。」
不動也沒反應,那倒是。不過那是以前的她,自從成婚之後,她已改善許多……呃,至少和他單獨相處的時候,是好一點了。
「就算是紙人,也是最漂亮的紙人。」幸好他以前泡馬子的那套沒全忘。還可以拿出來應付一下。「別忘了你家號稱全金陵最厲害的槓房,扎紙人的功夫一流。」
他這馬屁,顯然拍得有些過頭,不過她原諒他,誰教他說她是最漂亮的紙人,還設法弄了一桶蟹給她吃。
藺嬋娟她大人有大量,決定不和他計較,只管倚著仲裕之,和他一起賞月。正賞得有趣之際,忽地感覺仲裕之的胸膛起伏,似乎有什麼話要說。
她直起身,好奇地看著她老公,發現他又是咳聲連連,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模樣煞是尷尬。
「有一件事,我一直想問你。」他一會兒扶住她的肩,一會兒把手擺在自個兒的背後,表情僵硬得可笑。
「問啊!」儘管她很想發笑,但她還是裝出一臉平靜的樣子。
這讓他更加坐立不安。
「呃,咳咳。」該死,他的喉嚨怎麼突然這麼痛?「我是說……咳咳。」他停頓了一下。「我是想問……咳咳。」他又清了一下喉嚨。「我是想問』——當初你怎麼會答應我的求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