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寶形容得不差:一名幽魂似的姑娘。
「她是誰?」默嬋問得當然。
「你憑什麼認定我該知道她是誰?」元寶挑眉問她。
「你不知道嗎?」默嬋坦率的低語:「我倒願意猜一猜。」
元寶的眼睛一亮。
「你猜猜看?」她追問著。
「假使我沒料錯,她應該就是林翦冰姑娘。」
「哇塞!」元寶低叫一聲,因為闖入者已近在眼前,她的聲音低得不能再低:「猜燈謎也沒這樣准法!你以前見過她?」
「從來沒有。」
「那你怎麼猜得這麼準?」
「道理很簡單。這附近的居民幾乎都務農為生,而眼前這位姑娘的穿著打扮不似農家女,她太蒼白、太文弱,不會是某個農家的女兒,應該是某一家千金,既不是我家,也不是你家、余家,那只剩下林家,加上你的態度讓我覺得你應該見過她,因此我料定她是林翦冰姑娘。」
「你的頭腦不是蓋的。」元寶只差沒拍手鼓掌。「你發誓大夫人是心甘情願自己走的,不是你使計騙走她?」
「我發誓。」默嬋認真道。
元寶沒轍了,她連開玩笑都分不清楚。
「你還看出了什麼?」元寶又問,她覺得老天待默嬋還算公平,奪走她一項天賦,又賦予她另一種足以替代的天分。
默嬋用無限的溫情看著在那兒不安地走來走去的林翦冰。
「她很可憐,又很危險。」
「我不懂。」元寶直言:「我只看出她是一隻不安的小老鼠。」
「她好像快被某人或某件事情壓倒似的,給人一種無依無靠的感覺。」
「所以你說她很可憐,那很危險又怎麼說?你怕她想不開投湖自盡,這有可能。我看她很像那種鑽進死胡同出不來,最後乾脆一死了之的人。」
默嬋沒有回應,回眸凝視林翦冰的一舉一動。她顯然在懼怕,雙眉痛苦地蹙緊,好像鬼魂附身一樣,一副病懨懨、很不健康的樣子。
「真可怕!」默嬋慢條斯理地說:「她是林蒼澤的獨生女,擁有一生受用不盡的資產,臉蛋兒也端正秀麗,論人才有人才、論錢財有錢財,究竟什麼原因使她變成這副可憐兮兮的模樣?」
「詛咒啊!」
「什麼詛咒?」
「余寒花臨死之前的詛咒,說要報應到林家頭上。」
「有誰聽到?」
「啊?」元寶傻眼。
「余寒花死前週遭可有旁人在場?」
「沒有。傳說她聽到意中人另娶名媛淑女,獨自一人在她居住的小園裡哀泣三日,最後投井而死的。若有旁人在場,應該會阻止。」
「既無旁人在場,余寒花在臨死前說什麼、做什麼都沒人曉得,何來詛咒謠傳?」
「人家全都這麼相信。」
「那是無稽之談呀!元寶。所謂謠言,都是禁不起打破沙鍋問到底。」
元寶吃了一驚。啞口無言地瞠目而視,好半晌才道:
「默嬋,我一向知道你聰慧過人,不像令姊是只驕傲的笨孔雀——中看不中用,但沒想到你的見解總是高人一等。」
「你謬讚了,元寶。因為我聽不見,各種謠言都無法混淆我清明的思緒,我盡可能的『讀取』正確的訊息,如此而已。」
「也對,我就是聽太多了,有時難免疑神疑鬼。」元寶意味深長地暫停下來,又看了闖入者一眼,納悶道:「她既然不是來投湖解脫痛苦,又為什麼來?還有,她幹嘛走個不停?」
「我想,她在等人。」
「等人?等誰?」
默嬋沒有回答,事實上也不用回答。
第二名闖入者出現了,意態瀟灑,宛如在家中一樣安適。
他的名字叫范啼明。
第五章
突然約一名陌生男子來到人煙罕至之地,他會如何看待她?路柳牆花嗎?林翦冰苦惱的思忖著,幾乎教憂愁給擊倒了。
若不是一種墜入深淵的感覺即將吞沒她,使她有一種走到絕境的恐懼,不得不隨手捉住任何一條能夠救援的繩索,打死她也做不出這樣的事來。
她以為她說不出求人的話,然則,當范啼明瀟灑的身影一出現,問她一句:
「你要我幫忙嗎?」
「是的,求你。」林翦冰戰慄地說,眸子裡充滿淚水,為他的親切。「你一定要救救我!除了你,我真是求救無門了。」
范啼明微微鎖著眉,因為這一切來得突然、莫名。
「你收到我字條,肯走這一趟,足見還願意承認我是你的表妹?」她一方面渴望有一位表哥能現身來守衛她,一方面又羞愧地自認太奢求了,畢竟林家虧欠他太多。
「你說我是……」
「是,我猜的。」她幽幽的接口:「我從不相信你死了,雖然當年我年紀太小,不懂事,可是後來我聽寒花姊時常念著:『他總有一日會回來,奪回屬於他的這一切。』我也就認定你會回來,只是不知什麼時候。直到你出現在余園廢墟中,眼裡含著淚,我心裡即有感應,加上你的容貌和我記憶中的寒花姐有幾分相似,我偷偷在心裡盼望真的是你,卻不敢多嘴。後來你買下沒人敢要的余園。我告訴自己,還會有別人嗎?我又自問,我有什麼顏面和你相認?我……」
「好了,別再自說自話。」范啼明尖銳的說:「你很容易一廂情願,但這行不通。我來自北方,我叫范啼明。有關於余園的種種傳說,我事先都打聽過,可是我不在乎。我不富有,又喜歡住大房子,才貪小便宜買下余園,如果因此使你誤以為我是那位已經消失多年的表兄,可就太糟糕了。」他一雙眼睛不曾流露多餘的感情,平和道:「我為何來赴約?因為我好奇,一位傳說中大膽謀財的狡猾人物的女兒,會有什麼需要求人的?」
她不知所措的呆立著,靜默了一會。
「那麼,我是無望了?」她欲泣還忍,神情悲苦。「我不懂得我爹是如何得到原本不屬於他的財產,我只知道,他怕繼母,他沒有辦法保護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