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有些暈眩,對未來充滿疑慮,范啼明那潛藏著的憎恨使她害怕,然而,她已做了抉擇。
為什麼?她好想問一問范啼明。
可是她知道他不會明白告訴她,她就是知道。
這時,她和范啼明的雙目接觸到了。他含笑的眸子深不可測。她立下決心,盡她之所能,不教這兩個男人相互傷害。
至於她自己呢?她沒辦法想太多了。
第六章
「你瘋了!」何道堯欺身向他,氣呼呼地說。
「我沒瘋。」范啼明冷冷地說。
「沒瘋?那麼是見鬼了!」何道堯咬著牙說道:「我可不知道你計劃當中有一項是和你的仇人的姨妹結親。」
「現在知道也不算晚。」
「還說哩!那麼突然……」何道堯咬著牙,長歎一聲:「你完全不按牌理出牌,鐵定有問題。臨出門時,你告訴我你要去探探張師涯的口風,看他是否還記得寒花姊?如果記得,要瞧瞧他可有懺悔之意?你可沒說要去提親!」
「我靈機一動,臨時起意,這樣的說法你滿意嗎?」
「不滿意。你從來不是衝動型的人,是什麼促使你臨時起意?」
范啼明靜靜地坐著,他的唇上掛著一絲笑意——自嘲而不是快樂的笑。
「你的笑容有問題,」何道堯咕噥道:「沒有半點即將作新郎的幸福模樣。你說,是不是張師涯強逼你娶那個……江默嬋?」
「真可笑的說法。他憑什麼強逼我娶親?」
「比方說他要你娶江默嬋,然後才肯告訴你寒花悲劇的真相。」
「你以為張師涯急於擺脫江默嬋?」
「不是嗎?」何道堯含糊地說:「畢竟她……聽不見。」
「你錯了,完完全全的錯了。」范啼明沉默了一會,憂鬱地說:「從頭到尾,我沒提一句寒花的事。而且,我可以向你保證,張師涯非常愛江默嬋,愛得很含蓄,卻非常非常的深摯。」
「有這種事?」何道堯目瞪口呆,半晌,很自然地氣憤道:「他真是天字第一號愛情大騙子!先是愛上余寒花,後來拋棄她娶了江庭月,娶進門不久又開始又開始納妾,討了一個又一個的小老婆,現在,居然愛上自己一手養大的姨妹!這個男人到底有沒有一點節操啊?」
「不知道。」
「有什麼不知道的?答案再明顯不過了。」
「這正是令我困惑的地方。我憎惡張師涯,卻絲毫不覺得他是一個卑鄙的人。」
「就因為他忍痛割愛,答應把姨妹嫁給你?」
「並非如此。他是一個謎!阿堯,張師涯本身就是一個謎!」
「我以為我們已經夠瞭解他。」
「我們所知道的都是從別人口中描述的張師涯,以他在商場上精明果決的手腕來看,評語以負面居多。因為人就是人,總是嫉妒比自己幸運獲得財富的人。」范啼明茫然地蹙起眉。「然則,私底下的他究竟是怎樣的一個人?」
「這很重要嗎?」何道堯睜大雙眼。「我們來到江南,目的是向林蒼澤和張師涯兩個人討回公道。結果呢,看看你將事情弄得多複雜,一旦你娶了江默嬋,不是一輩子要和張師涯糾纏不清,豈不可厭?」
「等事情解決後,我會帶她回去我們的牧場。」
「行得通嗎?」何道堯疑問道:「你要娶的女人不是普通的正常人,她依賴讀唇術和人溝通,她習慣了蘇杭一帶的口音,把她帶回北方,口音完全不同,你教她怎麼辦?從頭學起嗎?未免太刁難人了。放過她吧!明兄,那是一個美好又單純的無辜女孩,她不應該被捲入你複雜的身世裡,成為你復仇的祭品。」
范啼明憤怒似地歎了一聲。
「你把我看成什麼樣的人啦?你以為我為什麼娶她?」
「如果不是我深知你光明磊落的一面,我會說你娶她是為了報復張師涯,因為你發覺她是張師涯所愛的人。」
「你的想像力才令我驚訝。」他一張儒雅的臉充滿了憤慨。
「我想不出另一個理由,除非你願意告訴我。」
「事情很單純,我喜歡她,所以我要娶她。」
「得啦!你說過你需要一個能幹的女主人幫忙照應牧場,江默嬋恰巧不是那種人,她應付不了張牙舞爪的生活。」
「人總有法子去適應環境。」范啼明緩緩說道:「默嬋並非弱質女流之輩,她外柔內剛,堅強得很。」
「嘖,我看一陣強風就可以吹倒她。」
「假使她弱不禁風,一無可取,張師涯也就不會愛她了。」
「我懷疑。」何道堯皺起眉頭。「我可不會把我的霍香讓給別人。」
范啼明厭倦地歎了一口氣。
「你一定要討論到底嗎?你比那些三姑六婆更加地煩人。」
「那是因為你在逃避問題,而問題的答案鐵定是你不喜歡的。」何道堯一針見血地說,而且很高興看到他顯出不自在的樣子。
「我在逃避嗎?」
「不錯,你在逃避。你不妨把事情發生的經過從頭回想一遍——你借口拜訪江默嬋,實際上,你已得知張師涯也住在那裡,照規矩定是他出來接待訪客,你會順著他的口風把話題帶到某個女人——寒花身上去……可是你沒有,反倒突兀地求婚,為什麼?是何種因素使你忽然改變主意?」
范啼明的心揪縮站,感到有些煩躁,有時面對愈是親密的朋友愈是不願將自己的糗事公開,那會使自己一向冷靜自製的形象毀於一旦。
當然他也曾自問:到底是什麼鬼迷心竅使他臨時改變原先的目的?
他心裡明白得很。是張師涯對默嬋的過分關愛太惹眼了,他心中老大不舒服。顯然,他關心默嬋遠超過他的任何一名妻妾。
為什麼?原來他如此愛著自己的姨妹。
范啼明有一剎那間的憤慨,這個用情不專的男人愛過一個又一個,如果他企圖染指那位宛如清芬百合的女孩,那半點也不稀奇,只是他范啼明絕不允許。
所以,他一開口,締結鴛盟之說便如流水般溜出,快得他都來不及收回,怪的是,他也老神在在的,並無悔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