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哀的是,江庭月固然艷若桃李,可惜她的個性注定得不到丈夫專寵。其實,又有誰能獨得張師涯寵愛?在張府,最被看重的無疑是二夫人金照銀,她說得上是色藝雙全,又是門當戶對,肯委屈作二房可說是張師涯的福氣,不過在她之後,他又娶了五個妾進門。
元寶嗤之以鼻。「男人啊,就是這麼好色,夠噁心的!」
默嬋搖搖頭。「我不以為姐夫是好色之徒。」
「不好色幹嘛娶了一個又一個,跟我爹比賽誰娶的姨太太多?」
「我不知道,只是覺得不像。」
「你不懂啦,默嬋,有時姨太太不是娶回來用的,而是男人愛面子,姨太太愈多,表示這男人有本事,養得起如花似玉的美人,在親朋好友面前很被人羨慕。其實,是造孽!」
幸虧她說得慢條斯理,默嬋總算聽懂了。
「你又怎麼知道?」
「我爹都六十了,去年還討個十七歲的小妾,不是造孽是什麼?」默嬋也想起來,那裡金照銀還被接回娘家喝喜酒,另外兩個已出嫁的妹妹金翡翠和金玉環也回去送禮。回來時,金照銀還罵道:「娶什麼小姨娘?分明是乘機向女兒、女婿勒索要錢!用二十兩買來的小妾,卻要我們三姐妹回去送上千兩,真是吃人不吐骨頭。老不修的爹,一輩子只知死要錢,連自己女兒都不放過,把女兒當生財工具,也不管女兒在夫家會因此難做人,只曉得聚金囤銀,難道他還能把錢帶進棺材嗎?」
這些話,默嬋自然聽不到,卻被江庭月的心腹丫頭冷翠聽了去,而江庭月又把這當成笑話說給默嬋知道,然後又故作氣憤的向其他小妾廣播,女人們同仇敵愾,都罵金照銀假慷慨,拿夫家的錢去貼娘家。那陣子家裡暗潮洶湧,小妾們只要家中有喜事,都爭著要更多的錢回娘家妝點門面,若不給,便冷嘲熱諷,使得管家婆的金照銀很難打理。後來,還是張師涯出面訂下例規,才平息一場內亂。而始作俑者的江庭月卻一副沒事人樣,不爭不吵好不賢良,因為,只有她沒兄弟。如今,冷翠被遣,金照銀也算借題發揮的報了私仇。
唉,由此可見女人心眼之小。
元寶因此立下志願:「除非有男人向我保證絕不納妾,若是納妾將死無葬身之地,否則,我情願終身不嫁!」
默嬋無言,她自覺無權做這樣的要求。
「我可沒耐煩跟好些個女人共搶個男人,即使他貌若潘安,才華勝過曹子建,也不值得我為了他偷腥而活活氣死我自己。」元寶對自己是很有信心的,對男人的評價反而不高。「我可是很認真的,想娶我的男人最好別亂來。」
默嬋總以為世事無常,女子的命運尤其難說。
「如果你碰不到那樣的男人呢?」
「我說過啦,情願終身不嫁。」元寶自己承認:「沒辦法,我太霸道了。」
「你爹會答應你不嫁嗎?」
「當然不會。他總說女兒是賠錢貨,必須想法子在聘禮上撈回本錢!他決不捨得把如花似玉的女兒白白留在家裡浪費米糧,他已經在動我四姐的腦筋,再來就輪到我了。」元寶很不服氣:「算一算我爹從女兒身上可撈了不少,怎麼老說我們是賠錢貨?」
默嬋含笑道:「這是因為女子沒有掙錢的本事。」
「誰說沒有?」元寶有些不贊同。「那些寡婦人家要養活子女,不也是靠一雙手?還有,咱們家那些女傭也是靠自己掙飯吃。」
「你要抬槓嗎?元寶,你必須承認,賺大錢的都是男人。」
「所以我想賺錢的話,就必須扮成男人。」
「你要自己賺錢?」默嬋有些驚詫的說。
「如果我能自己賺一筆錢,我爹就管不了我嫁不嫁。」
「你太天真了,元寶。即使被你找到金礦,你爹若要你嫁,你也是沒法子,因為做父親的有這個權利。」 「傻瓜,有了錢還怕不能遠走高飛?」
「怕什麼?趕明兒你大姐也會替你挑個婆家,你有夫婿相伴,就會忘了我啦!」
「你會忘了我嗎?」
「當然不會,你是我最欣賞的一位女子。」元寶真心的說。
「我更加不可能把你忘記,你是第一個不以異樣眼光看待我的人。」
「默嬋,」元寶拉住她的袖子,輕輕地說道:「我要你永遠記住一點:你比誰都好,不比任何人遜色,包括你那個『外有掙錢手,家有聚錢簍』的超級富有姐夫,看到你也要收起所有的身段和架子,和你平起平坐。如果你不值得,那個敢一腳把我爹跺在腳下的張師涯絕不肯紆尊降貴。」
「那是因為……」
「因為你是他的小姨子?」元寶搶過話來,搖頭道:「我也是他的小姨子,他可從不希罕我,說不定連我的臉是圓是扁都沒看清楚過。照我看來,他對待你大姐和我大姐都比不上他對待你的那份尊重。」
「你這話傳出去,又會造成可怕的流言。」
「我不是意指你們之間有私情,至少我確定你沒有。至於張師涯嘛,有一回我見到他和你說話的表情,滿臉的溫柔疼惜,我心想,他大概愛上你了。」
默嬋作勢要打她,她笑著避開去。
大而化之的元寶,有時也體會不出默嬋心中的憂慮難過,她甚至希望張師涯不要待她那麼好,她會比較容易在張家立足。當金照銀開始擺出敵意的眼光,小妾們見到她便竊竊私語,連江庭月都曾支支吾吾想問些什麼卻又問不出口的樣子,默嬋知道,是她該離去的時候,她欠張師涯的恩情是今生難報,至少不要在張家掀起另一場波濤是她可以做到的。
「我需要你這個朋友,元寶。」她殷切地說著。
「我何嘗不是?」元寶斂起往常的笑容,認真地道:「如果我是男人就好,我娶你,你嫁我,我們會是很恩愛的一對。沒奈何,天公不作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