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韶起身無奈地笑笑,吹哨換來「迅雷」,看到「迅雷」一臉挑釁倨傲的踉樣,竟反常地提不起興致反唇相稽,只輕拍了它的背鬃,淡道:「別鬧了。」
「迅雷」一臉狐疑,主人的反應出乎它的意料之外,直盯著主人坐上背,遲疑了一會兒,才小跑步地離開。
精靈的「迅雷」察覺到他心情不好,逕自載著他漫無目的地亂走,他發現後也沒有說什麼,心想心該讓自己緊繃的精神休息了一下。走著走著,來到了陵嵐與鄰國熊出的交界處,原本想勒馬就此回頭,但由熊出國湧出的大批百姓引起了他注意。
黑韶心覺有異,在百尺外就打手勢叫「迅雷」自己找藏身:的地方,他則悄聲潛近,躍上樹梢察看他們詭異的舉動。
滿樹的翠綠口十片,加上晶陽點點,成功地隱藏了躲在樹上那俊逸的身影。黑韶斜倚著樹幹,濃眉微蹙,臉上的神情帶:著鷹隼凝重,視線緊盯著位於濃蔭底下的茶棚,不曾稍瞬。
現在並非什麼特殊節日,這樣的人群來得過於突兀。商賈、農工混雜,看似不約而同卻又隱含著獨特的規律,每一批的人數比例都非常固定,天下有這麼巧合的事嗎?而且對于于尋常百姓而言,在茶棚聚集的他們似乎過於安靜,不見談笑
寒昭,只有沉重嚴肅的面容。
原以為是否熊出國想乘著陵嵐國主易位的時機起兵併吞,但觀察下來,那些人全都往另一個方向走去,黑韶那精銳的黑眸瞇了起來,那是往雲綢國的方向。他的視線緊盯著,直至熊出國不再有人出入:連用來聚集的茶棚都被撤了後,才輕輕縱身躍下。
熊出國想不利於雲綢國!黑韶心一沉,轉念間,儘是回國示警的念頭。
有多久沒回雲綢了?黑韶搖頭笑笑,他絕對是天底下最不盡責的皇子。也該回去瞧瞧了,即使母后的叨念總讓他厭煩。正想叫喚「迅雷」時,動作又頓住了。他就這麼離去,靳嵐呢?秀妃他們母子是否有謀反的意圖?
黑韶躊躇了,發覺以前那個如風的自己被困住,不再那麼自由自在,毫無顧忌。他仰頭望天衡量著,終於下了決定。往返雲綢頂多一日時光,腳程快些,約莫今晚深夜就回得來,何必多慮?
其實,最擔慮的是萬一靳嵐想找他時會撲了個空吧!黑韶搖頭笑笑,笑自己的癡傻。明知道這是不可能的,靳嵐已忙到睡眠時間都被剝奪,又怎會想到他這個她避之唯恐不及的人呢?
幾經思量,黑韶灑脫地一笑,吹了聲響亮的哨聲,動作優美地跟上「迅雷」,一勒韁繩,迅速地往雲綢奔去。
書香@書香www.bookspice.com書香@書香
直至二更天的鑼響了,靳嵐才得以渾身癱軟地趴在榻上喘息,肩上的酸痛與日漸累積的勞累都將她折磨得形銷骨立,滿臉倦容。
她低吟了聲,費盡極大的意志力才將那沉重的身軀拖離床榻,除下皇袍、冠冕,輕按著被皇冠壓得發疼的頭皮。
初聞父皇駕崩,連悲傷都還來不及感受,馬上就被沉重的帝權壓得喘不過氣來。只有在夜深人靜,那些急欲穩固自己地位的前朝老臣們才會死心離去,她也才有餘力擁有自己的思想時間。
坐上帝位是種突來的沉重負擔,眾位朝臣意見紛雜,派系之間明爭暗鬥,在父皇駕崩後更是將原本暗潮洶湧的勾心鬥角檯面化,前朝老臣視她這個新任的皇帝如無物,直至她展現了魄力和手段,那些老臣們才心服口服,不敢異議。
各國使節們都誇她年輕有為,領導有方,但有誰知道她費了多少心力?大家只看得到成果,卻不顧正視她所付出的
心血。但,終於朝綱安定下采,這是最值得欣慰的。
靳嵐一層一層地解開那用采掩飾腰身的布帶,不小心將置於單衣懷中的黑色玉石掉落地面。只見那黑色美玉在瑩瑩燭光下黑芒流轉,眩著她的眼瞳。她蹲下拾起,望著那塊玉石,不由得怔忡出神。
突來的變數讓她無力再去顧及黑韶,但是否真的忙到連見個面都不容許?靳嵐淒惻笑笑,或許又是另一種變相的合理藉口吧!
她不知道自己在怕些什麼,父皇與母后的例子讓她心驚?還是怕那如風的黑韶終將離去?易斷君王歡,他也是如此嗎?即使是身子都交給他了,卻躊躇著,不知該不該放任自己的情感。
一想起那一夜,靳嵐就不禁紅了臉,那種燎燒的感覺似乎還在體內肆虐,引得她陣陣燥熱,那晚的意識是渾沌的,但感覺卻清晰異常,她不知道黑韶做了什麼,只知道他帶給了她歡愉的感受。
還有那說什麼也忘不了的,是黑韶那溫暖而穩恆的懷抱,緊緊地將她擁住,令她幾乎窒息,卻帶著讓她心定的安全感。一股莫名的空虛感油然而生,靳嵐伸出雙臂緊緊環抱住自己,卻無法驅走對黑韶胸膛的渴望。
在他懷中,她的天地就這麼小,她不用去擔心奪權爭位,不用去憂煩國勢安危,黑韶用他寬闊的背為她抵擋了一切。在他的保護中,她可以回復她的真我,只專心感受他的呵護膜拜。
只是頭上的冠冕逼得她不得不面對現實,從前的她不過是個太子,就已無力擺脫那道名諱的枷鎖;如今的她是一國之主,更是不可能回復原本的身份。這是一條不歸路,再也無法回頭。
靳嵐握緊手中的玉石,貼胸胸前,咬著下唇,不願讓盈眶的淚水奪眶而出,卻依然無法控制,淚落腮際。叫她怎麼能?怎能拋下陵嵐眾數百姓,逕自追隨黑韶而去?她完全沒有這?個抉擇的自由,層層的桎梏將她困住,責任感與強烈的不安迫使她無法離開。
如同被土地緊緊附牢的樹,被風勾起了自由的慾望,搖擺枝葉,想掙脫一切束縛追隨而去,然而,風載不動樹的沉重,樹亦無法灑脫,風捲過後,只有滿地的落葉,證明了樹真的曾經想不顧一切,想拋開一切去追求自己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