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天為何如此罰他?他已醉得如此不省人事,靳嵐的身影為何反而更清楚地佔據了他的思想?黑韶無言地在心裡吶喊,深吸了一口氣,再度睜開眼眸,迎面而來的卻是他朝思暮想的清澈眼眸。之後,火光消失,一切歸於黑暗。
那雙晶亮的眼在黑暗中依然炯然動人,黑韶不由自主地伸出手去,用手背輕觸她的臉龐。一片深沉中,靳嵐竟出現在他的眼前。黑韶靜佇了一會兒,緩緩除下外衣,跨上了榻,將幃帳放下。
他對靳嵐的思念該如何消滅?他日夜盼著見她一面,傷人的是,在期盼的同時,他也相當清楚這個願望永不可能實現。如今,眼前的女子酷似靳嵐,她的神韻,她的形貌,與靳嵐幾乎相同!上天作弄,在這個最令他排斥的時刻,竟是讓他能再次見到靳嵐的時刻。
他想她,想見她,不管付出多大代價!
在答應了這項婚約後,他就已陷入了萬劫不復之地。這一夜,不論是他出於一在癡幻想也罷,是酒後渾沌所致也罷,儘管他在自欺欺人,儘管他這麼做對這個陌生的替身不公平,但他已身陷地獄,為了靳嵐,他不在乎再淪落更深一層的地獄,不在乎再受更多的折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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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天未明,一抹雪白的身影迅速衝出新房。那股子落荒勁,像在逃避洪水猛獸似的。在薄霧的晨曦中,昨日方登基為王的黑韶騎著駿馬,逃離了清瞿宮。
黑韶猶如發了狂似地驅策著「迅雷」,衝進了連曙光都尚未露臉的解憂塘旁。「迅雷」腳步還未完全停歇,黑韶已急然躍下,奔至池岸,將整個臉浸入水中,等胸腔中的氧氣全數耗盡才抬起臉來,不一會兒又埋入水中;就這麼重複著動作,直到一旁的「迅雷」看不下去了,叼著他的後領不讓他再如此虐待自己,黑韶才跪坐在地,仰著臉,呼吸短促地喘息。
天吶!昨夜他做了什麼?黑韶閉起了眼,痛苦地撫額呻吟。
今早,身旁的存在感使他猛然驚醒,他甚至不敢低頭去看偎在他懷中熟睡女子的面容。昨晚的卑劣行徑,讓他連自己都愧於面對。他竟然任由醇酒來麻醉自己,做為放任的藉口。
他明知她不是靳嵐,然而卻幫著眼前所見之幻象,催眠蠱動著那殘存得近乎渺茫的自制力,來撫慰他那想靳嵐想得幾近瘋狂的心智。
她不是靳嵐!
黑韶開始仰天狂笑,笑聲裡帶著狂嘯的哽咽。從沒見過主人這種模樣的「迅雷」,不安地踏著地,在原地打轉。
為了靳嵐的一句遺言,為了靳嵐割捨不下的顧慮,他拋棄了一切,連自我都毫無保留。他成了陵嵐國主,支撐了陵嵐,但誰來拯救他?誰來成為他內心的支柱,誰來將他救出這永無止境的無底深沼?誰……
被狂風吹動的枝葉們摩挲著作響,似在替他的哀慟悲痛。嗚,蕭颯——蕭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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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丌官洛站在御書房前,拱手躬身。
「有事?」正在批閱奏章的黑韶只淡淡看了來人一眼,又全心投入經過早朝而堆滿整個書桌的奏章中。
丌官洛用手勢驅離了兩旁的宮僕,見四下無人,才將門關上,走至書東前頭。
黑韶停下了手邊的動作,將筆擱至硯台上,雙手交握,冷冷地看著眼前直瞅著他的丌官洛,等他開口。「皇上,聽說您很久沒回清瞿宮了?」丌官洛單刀直人地問,帶著些微的質詢意味。
黑韶低笑了聲,下頜輕靠著交握的雙手,不置可否地答
道:「國事繁忙,沒有時間回去,頂多只能就近在書房旁邊的房間歇息一下。」「再怎麼忙也不可能忙到連清翟宮都沒法子住上一晚。」丌官洛不悅地擰起了眉,為了黑韶推托的言辭。「我想,聽到我這番話,丌官洛丞相應該體恤我的辛苦,而非咄咄逼人地指責我的不是吧!」黑韶瞇起了眼,帶著危險怒焰的眸光在羽睫下閃動著。「那是因為你在逃避!」丌官洛強忍的怒意終於爆發,橫眉怒目地拍上書案。「不管再怎麼忙碌,怎麼可能連寢宮都忙到無法回去?你是根本不想見皇后,所以以忙碌朝政為由,來逃避她。」
皇上除了新婚之夜曾夜宿清瞿宮外,自大婚之日距今已過了近月,皇上竟連半步也不曾踏人。一向溫雅的丌官洛被氣得拍案大罵,皇上怎麼可以這樣對她!
黑韶的眸子條地睜亮,惱怒的感覺正凌駕著他的心智,因為丌官洛的話揭開了他不願正視的事實,他在逃避!「儘管我是個憑妻而貴的國主,儘管我答應了你們要我娶公主的要求,但不代表我得按照你們所安排的計劃去過完我的下半生。」黑韶虎地站起,逼視著丌官洛的眼,勃然散發的氣勢,讓丌官洛猛然一震。
兩人對峙了好一會兒,整個書房寂靜異常,只有雙方的呼吸聲迴響著。「你下去吧!」盯視著丌官洛那張震驚的臉,黑韶歎了口氣,氣勢頓消,他怎麼對著一名關心後輩的長者發怒?閉起眼無力地搖搖頭,跌坐入椅,手撫著額,自嘲地勾起了嘴角。「只要一次,只要一次就好!」見黑韶不為所動,丌官洛抱拳苦苦懇求,急得額角佈滿了汗珠,他不能讓皇后的一生就這麼毀了。「請皇上回清瞿宮一趟,老臣只有這個請求,一次就好,之後不管皇上要夜宿哪座宮殿,老臣不會再有任何言。見黑韶仍然下發一言,丌官洛一撩下擺就要跪下,膝還未碰到地,人就已被扶起,抬頭一看,黑韶不知何時已來到了他的身邊。
「僅此一次,以後不管你再用什麼方法,我都不再理會」黑韶冷冷地拋下了這些話,長腳一邁,大步邁出了御書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