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肯回清瞿宮了!對於黑韶的淡漠丌官洛並不以為仵,兀自喜不自勝地在御書房裡手足舞蹈,雀躍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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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御書房至清瞿言之間的這段路程,黑韶一直若有思。他為何答應走這一遭?新婚之夜的自悔,不是早已讓他決心不再踏人清瞿宮了嗎?
丌官洛那萬般祈求的態度讓他動容,還有就此毀了一名女子的一生,這項罪名,也一直壓扣在他的頭上,令他喘不過氣來。但,黑韶皺起了濃眉,促使他再次踏進清瞿宮的主因,是因為——他想見靳嵐!
那一夜他處於心、眼迷濛中,所見所思是靳嵐,所觸所感是靳嵐,但他相信,那名他迄今依然不知道名字的公主,長相一定與靳嵐有幾分類似,不然,他不可能神智不清到那種地步;至少,他可不曾把丌官洛看成靳嵐過!
即使他知道這項舉動猶如飲鴆止渴,但他卻克制不了自己,因為對靳嵐的思念已讓他分不清什麼是對,什麼是錯。黑韶在寢宮前停下腳步,再見這最後一次,自此之後,想見靳嵐的奢望就此斷絕。
黑韶舉起手正想敲門時,房內隱隱傳出的吟唱聲,讓他如遭雷殂,手停頓在半空中,整個身子僵直。「莫愁湖,含笑巒,盼君邀馭舫同觀……」房內人沒有察覺外頭有人傾聽,依然柔柔地吟唱著,一遍又一遍,唱至「連綿蟬娟情,易斷君王歡」時,語音微顫,連隔著門都能清楚感受到她的愁苦。不可能…黑韶整個腦子一片空白,這詞句是靳嵐在鏡湖臨時起意隨口朗吟而出,當時只有他們兩人,根本不可能有人聽過,這房內的人從何得知?!
別再胡思亂想,別再作夢,面對現實的殘酷已嘗過無數回,又何苦陷自己於痛苦中?內心深處有股希望在膨脹發酵,黑韶一直自我告誡,想將之按下,卻是白費力氣。他伸出手,觸上門板,發覺那修長的掌指是抖著的,而他,竟心慌意亂得無暇顧及。
黑韶深吸口氣,輕輕一推,門板應聲而開。觸目所及的,是一抹身著純白宮裝的梳發女子,背對著他倚窗而坐。由她僵直了背的情況看來,她似乎已知來者何人。黑韶抑制不了滿懷期待的心狂鼓著,視線定定地打量這名他從不曾正視的女子。
她的秀髮烏黑,發形簡單高雅,發張較之他人卻稍嫌豐厚不足。是發量所致,抑或……發長所致?一想到此,黑韶的心跳幾乎漏跳了一拍。那纖瘦的腰身如弱柳憑風,一如靳嵐的修長……
是他的錯覺嗎?
「你,轉過身來。」黑韶一宇一字地緩緩說道,視線直跟著她,不肖稍瞬,雙拳緊握,指尖汗濕而冰冷。
那女子又是一震,垂首思忖了一會兒,像是在猶豫不決。終於在黑韶失去了耐性,幾乎要衝上前扳轉過她的身子時緩緩站起,慢慢地轉過身來。
黑韶瞠大廠眼,幾乎不敢相信眼前所見。他看見她,全身雪白,唯一的點綴,是繫在纓帶上的那點玄緇,正是他留給靳嵐的那塊玉石。他閉起了眼,呼吸急促,幾個深呼吸後再次睜開眼,卻發覺眼前的狀況依然,她柳眉微聚,眼眸含淚地低垂螓首。
「這是怎麼一回事?」黑韶發覺全身只剩下說出這句話的力氣,她冰澈的眸光讓他百感交雜,他甚至不知該承受狂喜的熱焰或是震驚的冰冷,
那名女子咬著下唇,遲疑良久,終於開口輕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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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間內一片沉默,只有雨人的呼吸聲迴響,顯得異常清晰,直在靳嵐心口上敲擊著,一下又一下,把她那惴惴不安而又百感交集的心,撥弄得狂鼓不堪。
靳嵐緊含下唇,思索著該怎麼開口,千頭萬緒,不知從何下手,深吸了口氣,開始輕柔軟地從頭敘述。「那時候,靳菽一劍刺下,正巧刺中了我咕放在胸衣裡的黑石,劍尖砸上玉石給偏了準頭,在偏離心頭兩才的地方穿身而過,」雖然大難不死,但那時確實是傷重昏迷到在鬼門關前來回徘徊,要不是樊大夫的極力搶救,只怕就此香消玉殞,
黑韶原本緊盯著她臉龐的視線,隨著她的話移到了那塊玉石上,那原本圓潤的黑玉,如今缺了一個小角。黑韶濃眉微斂,那塊玉石曾經因纓帶斷裂而自馬上摔落,還讓收勢不及的「迅雷」給重重踏上一腳,經歷如此外力的創傷都未曾損害它一絲一毫,如今它卻缺了一角。
那一劍的力道到底多重?!黑韶呼吸變得粗重,握緊了拳,他簡直不敢想,一個神智已經瘋狂的人,他所擲出的最後一擊會有多重,靳嵐那瘦弱的身子怎麼承受得住?
「丌官洛太傅要我隨著那一場叛變,將以往的束縛全都丟棄;從今以後,以『公主』的名位獲得重生。」一直低垂著頭的靳嵐並沒有注意到黑韶呼吸轉促,依然低低地開口。「為求真實,母后與太傅堅持連你也不能透露,想勸得你入贅凌風,迎娶公主,一切結局便皆大歡喜。」
那時太傅自懷中抽出另一封尚未拆封的先皇遺諭,原來在先皇駕崩的那一夜時,已由丌官洛處得知了靳嵐的真實身份。意外地,先皇接受了這項事實,並欣慰唯一皇儲是如此優秀。
隨著宮殿的付之一炬,火苗迅速上竄,吞噬了羈絆了她二十年的舞台。她的生命、她的思想,從此獲得釋放。然而,隨之而來的,是對黑韶那未知反應的不安。繼女扮男裝後,如今又是另一場騙局的開端。
「你惱我瞞你嗎?」靳嵐絞著手,忍下想伸手觸他的衝動,盈淚的眼眸滿是惶然不安,渾然失了以往淡然自主的模樣。
漫長的敘述中,只有她發顫的聲音迴盪著,黑韶自始至終不發一語。黑韶定定地看著她,深邃的瞳孔識不出思緒,那混雜了大多情緒的表情,更是讓人難以捉摸。靳嵐咬著下唇,難忍心頭的哀傷,雙目緊閉,晶瑩的淚隨著雙頰滾滾而下。如今的她只是個祈求原諒的嬌柔女子,身為皇子的果決已離她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