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你所見,我服避孕藥,因為我害怕會製造出像你一樣的惡魔……你不配有子 嗣。何況……何況如果你有了兒子,難道你不怕……」她的唇角浮起一朵殘酷、陰冷的 笑容。「你不怕報應嗎?不要忘了你是怎麼對待你父親的,你的兒子……」
「夠了!」江群無法控制的大喊一聲,忽地站起,大口大口喘著氣,蒼白的望著方 芷晨。「是我太天真了,我不該以為可以在你身上找到我渴望的東西……」撐不住搖搖 欲墜的身形,他幾乎要以為自己會死在心碎中了。「你說的對,我不配擁有子嗣,我也 不配擁有你……我不配擁有的東西太多了。」
方芷晨不停的吞嚥著喉嚨裡就要上湧的嗚噎。
不能同情他、不能同情他……
很好,這就是她想要的。將他打垮,奪回方氏企業,她沒有忘記芊芊無時無刻不在 她耳邊的叮嚀。
瞧,他這不就被她擊碎永遠掛在臉上的那張冷漠、無謂的假面具了嗎?原來他也懂 得傷心,不是嗎?
方芷晨無意識的抓緊胸口,臉上刻意偽裝的冷笑好像有點僵了。
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心口那麼疼……
江群踉蹌退了幾步,只手撐著床頭,神情蕭索而疲憊。「芷晨,是我誤了你,如果 ……如果來得及,我但願我能補救……」
「我……我不懂你的意思……」方芷晨突然發覺自己害怕看到這樣的江群,也不願 見到。她微顫的身子,抑制不住的感到一陣陣的寒意。
他要離開她嗎?是嗎?
江群疲倦的笑了笑,依戀的看了方芷晨一眼,拾起置落一旁的外套,轉身大踏步離 去。
薄曦,朦朧的晨霧籠罩著江群,微寒的涼風輕拂著臉頰,雖不至刺骨,但也掩不住 絲絲的寒意。
江群跪坐在方文遠的墓前,低垂著頭,神色木然。
為什麼會走到這裡,他不知道。
自從方文遠過世後,他甚少到此來祭拜。幾番數次被方志揚譏為薄情寡意,他也從 未替自己反駁。
為什麼走著走著,下意識會走來這裡?
離開方家大宅後,他不知道自己該到何處,一時間,覺得天下之大,竟沒有自己容 身之處。就這樣像個行屍走肉般,恍惚間,已來到了這裡。
江群靜靜坐著,早晨的露珠已濡濕了他的頭髮和單薄的衣衫。不知坐了多久,已經掏空麻木的思緒又一點一點感覺到痛楚。
空曠寂靜的墓園,更顯得他的孤單。
一直以為經歷過這許多痛苦和無奈、失意和打擊,種種的挫折已讓他學會了把所有 情緒埋藏在心底最深處,沒有人會再掀起足以淹沒他理智的波濤。然而方芷晨的一席話 ,卻輕易的將他擊垮。
他是罪人,是劊子手,不配擁有愛情。然而為什麼他曾經天真的以為,他可以在她 身上找到「幸福」?
早就知道她恨他的,不是嗎?卻還是自私的想將她留在身邊,幻想有一天,或許可 以得到她一點點的感情。
江群痛苦的將臉埋在手掌心中,乾澀的眼眶冒出一陣陣的酸意,那是久違的眼淚。 八歲以後,再也沒有哭過的他,多年來的壓抑在今天決堤了。
「為什麼?為什麼你要將芷晨交給我?我是個罪人啊……我不配擁有她、不配擁有 幸福……」
江群喃喃自語,雙肩輕輕抽動著,淚水由指縫間迸落。
「為什麼?為什麼?」江群抬起頭望著墓碑上方文遠的照片,輕輕說:「為什麼你 要收養我?為什麼不讓我自生自滅?為什麼要讓我遇見芷晨?為什麼?」
照片上的方文遠帶著洞悉一切的笑容,彷彿慈愛的告訴他:孩子,總有一天你會明 白的。
江群淚眼朦朧的凝望著方文遠的照片,低低說:「你知道我愛芷晨的,是嗎?但是她不愛我啊,她甚至不願有我的孩子……」
「爸爸……爸爸……」江群痛苦的低喊:「為什麼……」
仰天長嘯,痛苦的悲鳴撕裂無盡的穹蒼。
第九章
對於方志揚所捅下的樓子,江群花了一個星期的時間東奔西跑,總算將公司的損害 減至最低,做了一個完善的收場。
至於方志揚,自從事情爆發後,便躲得不見人影,丟下一屁股爛攤子,公司內任何 人都無法找到他的行蹤。
雖然江群和方芷晨知道方志揚會躲藏的地點只有芊芊的住處,但他們也聰明的沒有 去揪他出來。
畢竟方志揚的個性他們也不是第一天知道。
經過這件事,公司裡的人員才真正對江群心服口服,凡事以江群為首,沒有人再提起方志揚這個掛名總經理了。
近日來,江群甚少待在公司裡,即使在,也都約同幾位西裝革履的人士在辦公室內 密談,其中不乏代書及律師等專業人士。
江群刻意避開方芷晨,一心處理公司產權過戶問題,間中做幾項公事上的決策。
只有把方氏企業歸還方家名下,或許還能贏得幾許方芷晨的諒解,即使這個諒解與 否他永遠也無法得知也無所謂了。
江群望著整理的一塵不染的辦公桌及已經分門別類歸納出的種種文件,接下來只等 目前手中幾項case結案,距離離開的日子就不遠了。
江群有些怔忡的想著。
此時辦公室的大門被打開來,江群斂起失神的表情,冷然望著推門而進的芊芊。
「誰讓你進來的?」
「所有人都下班了,我只對管理員笑一笑,說要找你,他就讓我進來了。」芊芊甜 甜的說著。
江群暗自決定,明天要叫這個失職的管理員走路。
「有什麼事?」江群冷冷望著她。
芊芊逕自在沙發椅上坐了下來,優雅的攏攏鬢間的秀髮,微笑說:「不泡杯咖啡請 我嗎?」
江群靜靜望了她半晌,終於慢慢走到櫥櫃前替她沖了杯咖啡。
芊芊接過,輕啜了一口,微皺起秀眉。「即溶的咖啡還真難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