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著趕回新娘的身邊,呃?」
格瑞只停頓一秒鐘。「哎,」他說。「我必須回去。」
隔天早晨當他們離開聖伯裡時,格瑞顯得特別沉默。終年不斷的海風吹得海岸一片蕭瑟,崎嶇的岩石冷漠地矗立,沒有花草帶給這片嚴酷的土地一點柔和的氣息。格瑞對周圍的景色無動於衷,他的思緒集中在昨天晚上和黎傑弗見面的情況。晚餐供應的食特多得足夠愛德華國王在聖地的軍隊吃一個星期。布列特尼公爵愉快地向黎傑弗介紹格瑞,開心地享受傑弗憤怒的樣子。
「你應該歡迎莫格瑞伯爵加入你的家族。」察力愉快地說,發亮的眼睛盯著傑弗蒼白的臉。
傑弗憤怒得想拔出腰間的匕首。他的手指不自覺得撫摸刀柄。
「我聽說了很多關於你的事。」格瑞說,像盯著敵人般盯著傑弗。黎傑弗大約比他年輕五歲,又高又瘦,有張討人喜歡的臉。他的頭髮是深棕色,不過吸引格瑞注意的是他的眼睛。它們在他的臉上發亮,像兩塊淡藍色的冰。回想斐莉夫人的模樣,傑弗應該長得像他的父親,或者另外一個男人。
他看著傑弗舔舔下唇。「我不知道,」傑弗說,聲音和他的眼睛一樣冰冷。「我的舅舅認識任何英格蘭人。」
「啊,」格瑞輕鬆地說,知道布列特尼公爵正愉快地旁觀這一幕。「這最近才認識他。事實上,我是在亞奎田救了他一命。」摩斯的臆測是對的,他想著,注意到傑弗的眼睛閃爍罪惡感、驚愕和沮喪。
傑弗知道他必須穩住自己,因為公爵正全神貫注地看著他們。他注視輕蔑看著他的英格蘭貴族,真想一刀割斷這個混蛋的喉嚨!
「他為了報答我,」格瑞平靜地說下去。「把女兒凱茜嫁給我。我會……珍惜我的財產。」
「凱茜太年輕了,」傑弗說,痛苦和憤怒撕裂著他的聲音,「她天真而單純——」
「啊,」公爵笑著說。「我相信她已經懂事了。格瑞伯爵是一個熱情的男人,我確定他的新娘已經知道這一點。」
傑弗想像格瑞赤裸的樣子,他強壯的身體覆蓋凱茜的。「凱茜一直是屬於我的。」他低吼,無法克制憤怒。
「我建議你忘了凱茜和布列登堡,」格瑞說。「你自己的城堡非常需要你的關注。當然,我沒有見到你的隨從,也許他們到別的地方去為你辦事了。」
「你在暗示什麼,伯爵大人?」傑弗憤怒地說,手移向匕首。
他的手臂被緊緊地扣住。「你,年輕人,最好忘掉你的計劃和失望,否則我會扭斷你的脖子。如果你再對布列登堡動歪腦筋,你會發現自己死得很難看。」
傑弗嘗到恐懼苦澀的滋味。憤恨在他的身體裡沸騰,使他全身顫抖。「你會後悔,伯爵大人。」他說,掙脫格瑞的手,邁步走出熱鬧的大廳。
下起雨來,格瑞拉緊風衣。他詛咒,為了無法將雷凱茜奄奄一息的模樣從他的腦子裡抹去。他仍然能夠聽見她的胸腔發出的嘎嘎聲,仍然能夠聽她沉重費力的呼吸聲。現在,她已經安息,可憐的孩子,不會再受到傑弗的騷擾和威脅。他發現自己為摩斯擔心,考慮要不要回布列登堡。可是,摩斯非常堅持,他希望獨自咀嚼悲傷,格瑞知道自己必須尊重他的意思。他不知道凱茜死亡的事能夠隱瞞多久,也許他很快就得回布列登堡來對抗傑弗的貪婪。
想到用劍徹底地解決傑弗,格瑞的臉露出冷酷的微笑。
凱茜深陷在黑暗中。她知道自己的眼睛閉著,但是沒有力氣張開它們。她聽見一個嘶啞的哭泣聲。
「噓,寶貝。」她聽見輕柔的安撫聲——愛達的聲音。
她感到一個木製的東西抵著她的嘴唇。
「張開嘴,凱茜,是牛肉湯。」她張嘴。美味的湯汁滑下她的喉嚨。
「爸爸。」她低聲叫喚。
「我在這裡,親愛的。再喝一點湯,你就可以繼續睡覺。」
摩斯輕輕地擦試從她的嘴流出來的湯,憂慮地看向愛達。
「時間,主人,需要時間。這孩子會活下來。她是雷家的孩子。」
「哎,」摩斯說,他的聲音非常疲乏。「雷家孩子。」可是吉安,他的兒子,也是雷家的孩子,而他死了。他是那麼年輕、單純而無助。
他靠向椅背,注視著女兒死白的臉。他想到莫格瑞,全身一顫。不,現在不要想這件事。那個驕傲的戰士發現他的妻子活下來的時候,會怎麼想或是怎麼做?
「爸爸?」
「哎,乖孩子。」
「下雨的聲音真好聽。」
摩斯輕輕地吻她的臉頰。她的眼睛又出現光彩了,而她的臉不再灰白凹陷。
「你看起來很累。」凱茜說。看著她父親的臉。
「你只要擔心自己,凱茜,不要操心我這個老頭兒。老天,孩子,我祈禱得膝蓋僵硬。」他握住她纖細的手,感到無比的的快樂。她的手指,當然,沒有戴戒指。他已經把格瑞的戒指收藏起來。
「我作一些夢,爸爸,」凱茜說。「我記得你的聲音,當然,可是還有另一個聲音。一個我不認得的聲音,說得非常輕柔。」
「你聽見的可能是某個女僕。」摩斯說。
「不,那是男人的聲音。他的聲音低沉而緩慢。」
「只是夢。」摩斯說。她還太虛弱,不能告訴她事情真相。他無法相信她記得格瑞。
「哎,」凱茜說。「只是夢。」
日子一天一天過去,凱茜每天除了和愛達、父親說說話,進食,就是睡覺。一個星期之後,她已經有力氣舉起手來抓發癢的頭。她的手指滑到頭巾下面,觸摸到釘子一般扎手的短髮。
摩斯走進來,看見淚水滑落她的臉頰。
他衝到床邊,看見躺在一旁的頭巾,猜想到她流淚的原因。「咄,凱茜,」他說。「只是頭髮罷了。我不相信你這麼虛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