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平走進敞開的大門,在肅穆的教堂大廳雙手合十凝視受難的耶穌雕像許久,有千百個問題想問。如果真有上帝,為什麼受苦受罪的卻是最無辜的人?那些真正有罪的人何以沒受到懲罰?
得不到答案的她,提起皮箱穿過側門來到後園。
盛復花園裡,綠意盎然,婿紅奼紫一片。蝴蝶兒飛,蜜蜂兒繞,繽紛得令人眩目。安平在一排月季花籬前停下,癡癡看了許久,心裡猶豫著該不該去找齊韶。
受到這種屈辱,最想見著的人是他。渴望他用那雙健實的臂膀緊緊擁抱她,驅離她昨夜受到侵犯的記憶,將艾伯特充滿酒氣的嘴、令她噁心的手,徹底拔除。
那太可怕了,尤其是頸子被勒住,失去呼吸的能力,胸腔瀕臨爆炸的疼痛,那接近死亡的記憶,是她一輩子難以遺忘的。
身體曾那樣冰冷,被拋進沒有安全感的世界,現在想起來還會簌簌發抖。唯有齊韶的溫暖,可以趕走心底幽暗的恐懼。
再說,她不想讓他誤會。華生夫婦一定不願把實情告訴他,所以,儘管心裡的羞恥感是那樣強烈,她還是要親口告訴齊韶真相。
全世界的人誤會她都沒關係,唯獨齊韶不能誤解她。要是連他都在這件事上指責她、拋棄她,安平無法想像自己是否還有勇氣面對這般殘酷的人生。
她一定要見他,把所有的委屈都告訴他。
正當安平鼓起勇氣想穿過花園去找齊韶,忽然聽到一陣交談聲。她將眼光望向聲音方向,看到齊韶提著公事包走出來,後頭跟著艷光照人的寧季晴。
她訝異地微張小嘴。還不到早上八點,季晴怎會在這裡?
「齊大哥,陪我去吃早餐嘛!」季晴嬌嗲地拽著他的手臂撒嬌。
「別胡鬧了。」齊韶好脾氣地道。「你明知道我要趕去醫院,還一大早來找我吃早餐?」
「人家有話要跟你說嘛。」
「想說什麼就說什麼呀,不一定要找我吃早餐才能說。」齊韶幽默道。
「這可是你說的晴。」季晴無比認真地拉著他停在一株相思樹下,秀麗的臉龐微微仰起,瞇瞇笑的眉黛媚眼閃漾著如天空般的銀藍光芒,模樣嬌媚可愛。
「你頭低下來一點嘛。」她吐氣如蘭地央求,齊韶不疑有他地將耳朵靠過來。
「過幾天是爹地、媽咪的結婚紀念舞會,你做我的舞伴。」
「對不起,季晴。你知道我的舞跳得不好……」齊韶想要直起身,季晴兩條雪玉般的臂膀卻掛在他頸上,不依地嬌嗔。「人家才不管你跳得好不好呢。人家只想你當舞伴。」
「季晴,你還是找跟你同年齡的男孩吧。我相信一定有不少名門公子排隊等著……」
「我不要他們,我就要你!」季晴氣惱的嘟著小嘴,水藍眼眸盈滿不被瞭解的不滿。「齊大哥,我喜歡你呀,所以才要你當舞伴。你懂不懂?」
齊韶顯然被她的話嚇呆了。
「季晴,你在開玩笑。巴?」
「我不是玩笑,我是真心的!」季晴說完後,懷著無比的堅定,踮起腳將唇送上,緊緊擁抱著齊韶。
看到這幕的安平,只覺得全身僵冷,支撐著她度過昨晚可怕打擊的信念,於此刻碎裂如那只敲擊在艾伯特腦門的骨董青瓷花瓶。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麼離開的,所有的感覺好像都在剎那間關閉了。等她回過神時,發現自己淚流滿腮地遊蕩在街上,迎面而來一輛黑色轎車,彷彿是死神的乘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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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風兒襲來醺醉
上海的夜登場
霓虹光芒閃爍出不夜城
比滿天星斗還要燦爛
醇酒美人
歡舞歌唱
上帝的天堂也比不上
夜上海,她教你迷醉……
舞台上,被衣料單薄的舞者簇擁的歌女,一身華服,煙視媚行的吟唱出動人的歌曲。
金合歡夜總會開幕的招牌歌,充分道出上海夜裡的繁華。
撣落一天的塵囂,披上斑斕綵衣,夜上晦以優雅姿態從容地展現其萬種風情。在夜總會、舞廳、酒吧、特種營業區群聚的外灘,不時上演紙醉金迷的亂世風華。
商女不知亡國恨,隔江猶唱後庭花。
混亂的時代裡,忙著苟延殘喘尚且不及,沒空去理會國仇家恨。夜上海充斥著淘金女郎,和各式各樣的玩樂,只要你有錢,不管是哪個國籍的人,全都是大爺。
然而再囂張的客人,在金合歡夜總會也必須收斂狂態。處身於亂世中的冒險天堂,沒有硬底子的後台是無法生存的。
據說金合歡的老闆人脈亨通,不但腳踏官、商兩界,還跟上海灘的幫派組織關係良好。要是膽敢在金合歡搗蛋,就甭想在上海混了。尤其切切不能得罪金合歡當紅的歌伶黃鶯,她不只是老闆的最愛,追求者更不乏各界精英,尤其是日軍特務組的神鶴,更教人聞之毅觸,莫敢與敵。
提到黃鶯,她的歌聲音如出谷黃營,妍麗的姿容放眼上海,很難找到能與她匹敵的。
上海的玩家都說:「聞黃鶯歌聲,繞樑三日不知肉味;見黃鶯姿容,相思三年無視美人。」意思是指,黃鶯的歌聲,曼妙得足以讓人三天都食不知味;黃鶯的美貌讓人即使三年都相思難忘,眼中再看不到其他美人了。
由此可知,黃鶯是如何色藝雙全了。
每次登台時,夜總會的歌舞廳擠滿愛慕者,全都為了一聆她優美的歌聲,親睹她絕世的體態。
今晚即是了。
黃鶯尚未登場,台下已是坐滿賓客,大夥兒都打著同樣的如意算盤,早點到好搶個好位置,就盼黃鶯小姐的媚眼能恰恰掃到他們身上。
然而,再怎麼搶,也搶不到最挨近台邊的貴賓座。只有上海最響亮的人物,才能訂到位子。每張桌上都放有精緻的卡片,寫著某某某先生訂位。人,不一定在歌廳一開唱就進來,但總會在黃鶯上場前到。這就是黃鶯的魅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