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手緊握成拳,他沉聲又道:「別逼我動手,妳要自己乖乖上馬,還是要我把妳丟上馬背?」
姚嬌嬌不發一語,如同石像似的,直到他受不了她的無動於衷,終於轉過身來直視她的臉容。
她膚頰是蒼白了些,但眉間有情,眸光如泓、如湖上層層疊疊的煙籠。她笑了,兩行淚卻不由自主滑落--
「年永瀾,你是條漢子,我喜歡你的硬脾氣,難怪那位寧芙姑娘要對你以身相許,若換作是我,有人肯這般護衛我,連容貌、性命,甚至尊嚴都不顧,我也一定要以身相許了。」聲音略微哽咽,她清了清喉嚨,用手背擦掉流至下巴的淚珠,歎了口氣--
「可現下只有一個你,別的姑娘要對你以身相許,我也不允的,凡事總得試試啊,沒準兒有那麼一天,你心裡也會有我,我不想把你讓出去,因為我……我是真喜愛你呵。」
這會兒,換年永瀾化身石像,全身穴位皆被點住似的,瞠目結舌,吐不出半個字來。
他傻愣的神情千載難逢,姚嬌嬌俏臉街浸在淚中,卻噗哧一笑,跟著翻身上了馬背,嬌聲飛揚--
「天真要暗了,你還不送我回去嗎?」
第八章 且捨私心是真味
年家老太爺百二十歲的壽誕過得不太平順,一是頑童性情的老太爺心不甘、情不願的,根本不想過這勞什子壽辰,再加上被認定為接任掌門的年永勁,心血來潮演了一出逃跑記,鳳祥蘭又莫名其妙掉進年家大宅後的守清湖裡,發生了些大大小小的意外,儘管如此,一切也已落幕了。
這陣子陰雨連綿,夏季即將到來,龍亭園的太極教授因雨勢過大,暫歇了幾日,不少百姓已有危機意識,得空便加入官府的防汛工程,忙著築堤、清通淤積、截彎取直,就怕黃河暴漲,苦的還是自己。
幸得老天爺大發慈悲,這春夏交接的雨滂沱一陣,忽又止了。
今早,龍亭園裡欣欣向榮,天際澄碧如玉,日陽終於大方露臉,一視同仁地烘暖花草樹木,連隱在池裡的烏龜都上了岸,賴在大石上發懶。
廣場上,好些人揮動手腳、扭擺身軀,讓血氣先行活絡,一張嘴也沒閒著,你一言、我一句的,全衝著那姑娘--
「喲,那日見妳在永豐客棧一鬧,當街和咱們永瀾師傅槓上,咱兒還以為妳心裡不痛快,就此不來啦!」
「現下我心裡痛快了,自然非來下可。」姑娘嬌容一抬。她今兒個來得好早,神清氣爽的,跟著一群叔伯嬸婆甩手動腿、扭腰擺臀地暖身。
「妳姚大小姐不來,大夥兒少個人抬槓,日子還真無趣了點。不是咱們愛說妳,誰人不好愛,偏要同那位失明的鳳家姑娘爭男人,那年家大爺早就名草有主,妳搶個啥勁兒?難不難看啊?咱兒都替妳爹難過啦,有妳怎麼一個閨女兒,也真夠嗆了。」
「喂,別扯上我爹,我姚嬌嬌一人做事一人當,你們想笑,那就笑話我好啦!還有,姑娘家為什麼就不能搶男人?若是那男的值得托付,是響噹噹的漢子,難道就眼睜睜看他娶別家的姑娘嗎?哼!哪能怎麼沒鬥志?這事我姚嬌嬌可不幹!」她鼻子翹得好高,頰邊浮現兩團薄紅。
來此已有幾個月時間,她常成為眾人「圍剿」的對象,久而久之,竟也成了彼此相處的方式,說話若不夾槍帶棒,還真有點不習慣。
眾人再次被她的大膽論調給弄怔了,七、八道目光同時稀奇地掃向她。此時,一旁整理著寬衫的孫婆婆卻是笑道--
「即便如此,好漢子可不只年家大爺一個,咱們永瀾師傅也是一株好草哩,可惜咱兒沒孫女兒,要不,死纏爛打也得爭這個孫女婿。」
姚嬌嬌嘻嘻笑。「婆婆,這株好草是我的,誰也不能搶。」
此話一出,眾人又是怔然,好幾個人哇哇大叫--
「咱兒說姚大姑奶奶,妳行行好成不成?那會子要年家大爺,這會子又看上永瀾師傅,不是咱兒要罵妳,妳……妳臉皮也真夠紮實了。」
「咱兒瞧妳這丫頭,性情不好,蠻是蠻了些,心腸倒也不壞,咱兒雖然沒見得多喜歡妳,也不會討厭到想把妳趕出開封,可妳再這般胡鬧瞎鬧,拿自個兒名節開玩笑,遲早要被大夥兒的口水給淹死,屆時,瞧妳如何是好。」
姚嬌嬌甩手的動作一頓,改扠在腰上,美眸細瞇起來。「你們定要這樣臭我才開心快活嗎?這回我是真心誠意的,上一次是、是賭氣嘛,人家已經跟鳳祥蘭解釋了,也跟年永勁講明白了,我重新開始,不成嗎?」
「喝,妳那日把永瀾師傅罵得忒難聽,還打人,妳這性子,人家會喜歡上妳才怪。」
「我跟他道過歉了嘛!」姚嬌嬌嘟起唇,越嚷越響,「要不,我讓他罵回去、打回去,又有什麼干係?!」
「唔……危險、危險,永瀾師傅心腸軟,哪可能對妳動口動手?他只會任妳打罵不還手,妳若再死纏爛打下去,說不準見妳可憐,心也給了妳,那真真一株好草插在牛糞上,唔,雖然這坨牛糞生得還算能看,可就是又嗆又辣,教那株好草可怎麼活呀?喂,您說是不?」這位大叔姿態半蹲,全身頗有韻律地抖動著,忽然抬起手時拐了身旁某人,以為是張家大哥或是周家老伯,眼一抬,表情都僵了--
「呃、咦、耶……呵、呵……、水瀾師傅,您、您您早哇!」
「您也早。」年永瀾沉靜回答。他仍是一身淺青素衫,頭髮完全束起,整個人清雅潔淨,可就是神情不對,隱隱的,眉宇間正凝生一團風暴。
大夥兒似乎也感受到氣氛的詭譎,你瞧著我,我瞅著你,眼珠子溜來溜去,沒誰敢出聲,只除了那個打定主意賴他到底的俏姑娘--
「年永瀾,你今兒個來得好遲,太陽都爬到涼亭頂端啦。」她蹦蹦跳跳來到他面前,儘管教他過於冷肅的表情嚇著,可唇一咧,依舊笑得青春可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