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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是、就是,孫婆婆說得對。」另一名鄉親跟著附和,「從今往後,李家嬸子天天來龍亭園報到,跟著永瀾師傅打太極,咱趙大給您打包票,不出半年,您那些病痛一消全散,還貼啥兒虎骨膏藥?」

  「是呀,咱兒這右腿膝蓋骨,天氣一變就跟著鬧脾氣,練了太極五個月不到,現下好多啦。」

  「甭說你了,兩年前我朱有義可是開封有各的大胖呆,一出門,屁股後頭就跟著一堆兔崽子拍手唱:『朱胖呆,肚開開,只吃肥肉不吃菜,跌進茅坑起不來』,簡直氣煞我也!下定決心跟著永瀾師傅學太極,這一練,瞧--」他拍著結實腰身,下巴得意一揚:「是不是挺玉樹臨風的?呵呵呵……」

  聽著眾人你一言、我一語搶著抒發這些年來習武感言,年永瀾逕自微笑。

  這天,冬意猶濃,樹梢被白雪壓沉了,偶爾承受不住,啪地落下一坨雪,景致蕭瑟,但人語可親,他喜歡這樣的氛圍,極其喜愛,熱鬧的聲浪在他耳邊滾蕩,數張誠摯而樸實的面容在眼前周旋,教他清楚明白不是在黑暗夢中,那個夢,離他很遠、很遠,被擠迫到一個虛無境界,他很安全。

  李家大嬸差些被眾人的口水淹死,才想插個話,園子那端卻在此際傳來遊人們的陣陣驚呼。

  躂躂蹄聲紛擾驚心,伴著馬匹淒厲嘶鳴。

  廣場上練太極的人和一旁閒聊的民眾瞬間被引走注意力,就見一匹高大紅馬四蹄狂撒,園子裡去年春才移植的幾株幼木接連毀在牠強健腿力下,還把一片等待春臨綻放的花苗踐踏得七零八落,分明是發了狂。

  馬無鞍無韁,背上卻低伏一人,雪白勁裝在紅馬背上顯得格外醒目,那匹馬跳躍踢踹,沒瞬間停頓,獸類的狠勁正淋漓盡致地發揮著。

  「哇--這、這這哪兒來的瘟神?!」

  「快躲呀!這下衝來了嗎?!」

  廣場這方,眾人抱頭鼠竄,因那匹大紅馬甩脫下掉背上的重量,脾性更躁,竟奮力一跳,越過成排矮木,再躍過一池小塘,像團烈火筆直朝廣場這兒衝撞過來。

  年永瀾想也未想,幾個箭步迎上,俐落地翻身上馬,坐在那白衣人身後。

  他雙腿運勁夾緊,傾身過去,兩臂探出,扯住馬鬃。

  這個姿勢讓馬背上的兩人緊緊貼靠。

  他的前胸至下腹全無空隙地抵著白衣人的背和臀,臉在對方耳畔處,剎那間,不知是從人家的黑髮、肌膚,抑或是衣衫熏染,反正一抹馨香毫無預警地竄進鼻息,竟是女兒家獨有的嬌軟氣味。

  他心一驚,沒料到是位姑娘,雙手迫於情勢依舊緊抓著馬鬃不放,隨著紅馬每一下的跳躍,兩人之間不住磨蹭,他臉跟著泛紅,隨即聽見姑娘怒斥--

  「你下去!該死的!你、你幹什麼?!」

  她聲音很嫩,有股張揚的蠻氣,邊罵著,右臂曲肱往後一頂。

  年永瀾忙著穩住大紅馬,又忙著按捺心緒,沒留意竟吃上她一記,悶哼了兩聲。

  這態勢陡地超脫控制,本以為制住發狂的馬匹便可,誰知又多出個找碴姑娘。馬兒欲甩脫背上兩人,而她正想踢他下去,頂中他腹部後,一臂接著往後揮打,險些掃中他臉頰和眼睛。

  一時間,年永瀾手忙腳亂,直覺做出反應--

  他右掌加倍使勁扯緊馬鬃,大紅馬吃痛,厲聲嘶鳴,後腿倏地立起,兩隻前蹄抬高,在半空胡揮抗拒。

  同一時刻,他左臂用力攬住姑娘家的腰肢,順勢往後彈飛,伴著驚呼四起,他抱住她安全地踏落在青石地上,旋了兩圈才卸去飛勢。

  「混帳!誰要你多管閒事?!」

  那嬌嗓既怒又氣,鋪天蓋地席捲年永瀾的聽覺,心一抽,還弄不清怎地一回事,啪地厲響,峻頰已火辣辣挨了一摑。

  他唇微張,真是怔住了,眼瞳收縮再收縮,鎖住面前的一張嬌容,那離自己好近,五官精緻極了,是稚幼、漂亮、嬌俏的,而且……十足野蠻。

  「喲!怎地動手打人?!怎麼蠻氣?!」

  「這是哪家的閨女兒?可不過分了嗎?!」

  白衣姑娘才沒空理會旁人的「閒言閒語」,反正先打再說,冒火的美眸稍定,待看清男子面容,她喉間自然地逸出驚喘,衝口便出--

  「醜八怪,還不放開?!你、你還要抱多久?!快放開啦!」

  年永瀾心頭又是一抽,雙臂猛地從那柔軟腰間撤回,速度之迅,彷彿她渾身塗滿致命毒液。

  此一時際,有人扯嗓大喊--

  「永瀾師傅小心!那馬還沒瘋完哪!」

  大紅馬如願以償甩掉駕馭者,但馬鬃被扯得發痛,牠在原地踢踏四蹄,頻頻噴氣,按捺一陣又野了起來,對著人群橫衝直撞。

  「珊瑚兒!」壞脾氣姑娘憂慮地嚷著,掉頭追趕過去。

  珊瑚兒?

  紅馬有個漂亮又貼切的名字。年永瀾腦中亂烘烘,模糊想著,見姑娘漂亮的雪白身形追著那團火紅。她沒能馴服牠,那馬兒的脾性與她一般野蠻,硬碰硬的結果,只可能兩敗俱傷。

  龍亭園內慣有的慵懶氣氛早已一掃而空,尖叫與奔跑之聲不絕於耳,一名小小孩童被粗心的母親留在廣場一角,正嚎啕大哭著,大紅馬忽然方向掉轉,竟朝著那孩子衝去,眼看就要踩中他--

  「危險!」壞脾氣姑娘驚聲大叫,這一下撲得迅雷不及掩耳。

  千鈞一髮之際,她抱住孩子往旁邊翻滾,雪白勁裝擦得渾身塵灰。

  然而,紅馬的蹄根本不及落下--

  忽聞野性哀鳴,淒厲刺耳,年永瀾不知何時又翻上馬背,雙手再度緊抓紅鬃,使力一扯,馬匹立即教他控制住方向。

  他雙腿夾勁,力量施加在紅馬的頸邊與前胸。

  一場意志的搏鬥,相互僵持、拉扯、抵拒。

  忽然間,不可思議地,大紅馬步伐不穩,如醉酒一般,跟著,兩隻前蹄竟緩緩地、無力地曲跪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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