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有啊,小姐的女紅明明不行,近來偏偏要繡花繡鳥,把十根指兒刺出一堆洞,說來說去,就是想親手繡一條帕子給你,唉唉,她說別的姑娘家都是這樣定情的,不過咱兒告訴你,你千萬別跟小姐說,小姐繡的那朵牡丹,咱兒左瞧右瞧、上瞧下瞧,怎麼瞧都像一碗天府豆花,糊得厲害。」
年永瀾雙眉靜挑,心又盪開,唇邊不自覺滲出笑意。
終於來到後門了,潤珠趕忙將他推出去,跟著探出一張圓臉,對著他吁了口氣--
「永瀾師傅,今兒個還是得謝謝你照顧咱們家小姐,潤珠就送到這兒,你慢走。」圓臉縮回門後,隨即又探將出來,清晰又道:「對啦,咱兒剛才的話沒說全,永瀾師傅,你若真對咱們家小姐半點情意也沒有,那就快快揮刀斬亂麻吧,想辦法讓小姐對你死了心,如此一來,小姐才會答應跟著老爺搬到江南去,也省得他們天天為了這事鬧得不暢快,你說可好?」
她瞇眼一笑,對著他點點頭,「萬事拜託啦。」圓臉再次消失在門扉後。
門外,年永瀾耳中嗡嗡作響,頭皮泛麻。
江南?!
搬到……江南?!
瞪著那扇門,年永瀾慘青著臉,足足愣了半個時辰。
第十章 隱隱情瀾知其味
「喲,水瀾師傅,原來您對這事也上了心呀?」龍亭園裡,太極教授剛告一段落,幾位相熟的鄉親在廣場旁的樹底下稍坐,喝水拭汗,一邊閒聊。那說話的大叔將汗巾往肩上一甩,繼續道--
「沒錯、沒錯,那城西大戶姚來發近來忙著賣地,倒不是遇上啥困難,周轉不靈,聽說是要舉家遷移往南邊去,不住開封啦。咱兒有個親戚在姚府做事,聽他說,姚老爺打算在江南一帶置產,在那兒做生意,錢好賺哪,總強過窩在開封當地主;水瀾師傅,您打聽這事,莫不是……想探探姚老爺城西田地的底價?您想買是下?」
年永瀾坐在大石上,正幫著一名鄉親調正龍骨,殘容微垂,眉目顯得深沉。聽大叔如此詢問,他抬首,唇角有些僵硬地牽了牽。
「沒……我只是好奇。」好奇到足足有三日沒睡好。
那日,潤珠丫鬟透露的那些話,像針似的紮在他心窩處,每每思索,總疼得他額際盈汗,逼得自己不得不正視掩藏的情愫。
這樣的一個姑娘,既嬌又俏,倔強好強,發蠻時總教人束手無策,一顆心卻是坦率無偽、良善熱情……他著實不懂,這樣的她,為何偏偏鍾情於這樣的他?
她那些大膽的示愛言語,早攪得他天翻地覆,情瀾隱隱,再難平息。
如何讓她死心呵?倘若,她真對他心死,最痛苦的,莫過於他自己吧。
此時,一位老伯也揭著汗,挺著腰板揚聲道--
「呵呵呵,您是怕那姚家姑娘又來纏著您、鬧著您,這才好奇吧?唉唉,水瀾師傅,也不是咱兒要替姚家那女娃兒說話,這些日子相處下來,咱兒覺得她脾氣是嬌了點,可心地其實不錯,雖然偏愛與人賭氣鬥嘴,可只要摸熟了她的脾性,倒也好玩得緊。」
「是咧。」李家大嬸搥著膝蓋,邊附和著:「這位姚家姑娘實在不壞,上回在十字大街,她為了幫擺攤賣豆腐花的老大娘抓賊,賣命似的追了一整條街,弄得渾身灰,硬是揪住了人,咱兒瞧,官府那些當差的也沒她那股熱勁兒。」
周家大嫂是和夫婿一塊兒來練拳的,聽了李大嬸的話,跟著點頭。「還說呢,之前這天一會兒雨、一會兒晴的,咱兒帶著咱們家剛滿三歲的小愣子上普廣寺拜拜,沒帶傘,老天倒開起玩笑,回程路上猛地傾盆大雨,恰巧遇上姚家姑娘,是她分了一把傘給咱們,自個兒卻和丫鬟共享一把,唉,還真得感謝她哪。」
年永瀾傾聽著,心已難如以往那般平靜無波。
這三日,他思過千回萬遍,也曾光明正大地登門拜訪,想瞧瞧她的傷勢恢復得如何,可全教姚府的家丁擋將下來,說是姚來發的意思,理由用得冠冕堂皇--
「因老爺不在,而小姐是待字閨中的姑娘,不能讓男子登堂入室,於禮不合。」
於禮不合?現下才談於禮不合?
他心裡急,卻是不得其門而入。
忽地,那位任他調整龍骨的老鄉親瑟縮身子,哀叫了一聲:「永瀾師傅,您、您您下手輕點、輕點,咱兒疼呀--」
「啊?呃……」年永瀾忙撤回力道,峻臉微赭,沒想到自己竟走神了。
這時,孫婆婆卻有意無意地歎道:「可惜囉,那姚家姑娘跟著爹爹下江南,往後這龍串園可要清冷許多,不過永瀾師傅倒好,耳根清淨,心也清淨,您說是不?」
不,不是的,這絕非他的本意……
吐出胸中悶氣,他仍覺難以呼吸。
旁人又說些什麼,他已聽不真切,只知道無論如何,他必得見姚嬌嬌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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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永瀾再次被擋在門外,那姚府的看門家丁似乎也覺過意不去,頻頻道歉。
沒再為難人家,他離開那兩名家丁的視線後,身形一閃,繞到姚家大宅後門,跟著,做了個不太正大光明的舉動--
趁著左右無人,他提氣騰躍,眨眼間便翻牆入內,無聲無息。
午時剛過,宅裡的僕役丫鬟們有一小段空閒時候,不是在自個兒房裡小憩,便是上街辦事。他循著上回的路線,過迴廊、穿拱門,一路上避開兩個小丫鬟,神不知、鬼不覺地來到姚嬌嬌的紫籐院落。
左胸震盪得厲害,他不由得苦笑。
從來不知有怎麼一日,他年永瀾得幹這種偷偷摸摸的勾當,闖入人家宅第不說,還躲在閨房紙窗下,就只為了見人家姑娘一面。
便在此時,房裡傳出聲響--
「我不去、我不去!爹,我求求您了,咱們別去江南,好不?我求求您了,咱們留在這兒,哪裡都不去,好不?」那嬌聲不知已嘶喊了多久,啞得教人驚愕,還帶著重重的鼻音,顯然才哭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