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 情是何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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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4 頁

 

  「小翠,」她吩咐一名丫鬟道:「我有事出門,去去就回來。如果老夫人問起,妳就說我到廟裡上香,很快就回來,懂了嗎?」

  「是的,三少奶奶。」丫鬟伶俐的點頭。

  偷偷摸摸像作賊一樣,二喬避開眾人耳目,由後門出府,擔心被撞見,不知該尋什麼借口交代。

  薛素雲落居在西市北面的醴泉裡,開私塾館為生。醴泉裡有波斯胡寺,聚集了一些胡人,薛素雲竟也兼教一些胡姬粗淺的詩文。

  出了坊門,二喬一路往北。風輕雲淡,吹拂過她髮鬢,拂得她耳際一陣微涼。

  「素雲姐!」到薛素雲家,她扯開喉嚨喊了一聲。

  「二喬,」薛素雲聞聲出來,驚喜道:「妳總算來了!快進來!」

  牽著她的手,左瞧右瞧,仔細打量端詳。

  「妳是否又瘦了?」成了親的婦人多半越來越豐腴,只有她,反而越見清瘦。

  「沒的事。」二喬輕淺一笑。自力更生的薛素雲,看起來精神氣色皆相當的好。「薛伯母好嗎?」

  「托妳的福,她很好,我娘她一直叨念著妳呢,不巧她一早上廟裡去了。」沏了茶,備了點心,薛素雲邊呷茶邊道:「妳啊,實在教我好請!我若不修書催妳,妳大概還不上門來。」

  「怎麼會,我這不是來了嗎?」

  薛素雲搖搖頭,道:「我找妳來,是有件事。妳記得『本寧寺』的覺行師父嗎?這兩年他在長安城裡弘法,小有名聲,齊王府捨了數百萬錢,為他蓋了一座寺院,就在安定坊。聽說寺院香火鼎盛,信眾多不可數。這事妳聽說了嗎?我們一起去上個香,妳說如何?」

  根本沒聽說。她對覺行的印象不深刻,甚至模糊。面露一些難色,搖頭道:

  「我不能待太久,素雲姐,恐怕不能……」

  「不會花妳太多時間的。」

  「不行的,素雲姐。」還是為難。

  薛素雲不強迫了,定定瞧著二喬,忽然問道:「妳老實告訴我,二喬,妳在夫家過得好嗎?」長安城是很大沒錯,但「福記布莊」不算太小,諸如「福記」三少爺的媳婦過門都快三年了還沒生個一子半女的閒言涼語,她多少聽到一些。

  「我……」二喬低下頭,不看薛素雲,苦笑一下道:「妳也不是外人,素雲姐,我不瞞妳,但怎麼說呢?」

  「那麼我替妳說吧。不好,是吧?」

  可以這麼說吧。她沒否認。嫁出門的女人,潑出去的水,日子好壞,端賴公婆的喜愛及丈夫的疼憐。如果不得公婆歡心,丈夫的心又遠了,日子就難過了。她遲遲沒生下一兒半女,難怪公婆和丈夫變冷淡,在夫家越發沒地位。

  她自己也是有覺悟的,夜半祭天,甚且想赴廟宇求子。只是,事到如今,那一切又有什麼意義?

  「妳不氣憤、難過嗎?二喬,就為了那種愚蠢的理由!」薛素雲氣憤不過。當初她被休棄,就是因為這緣故,沒想到如今卻落在二喬身上。

  「都怪我自己不爭氣。」二喬竟然笑了起來。

  現在她已經很習慣了。在小女兒時,她或許還會不平,如同她替薛素雲抱不平那般。但輪到她自己,她反而心平氣和。

  「妳還笑得出來!」

  不笑,難道要哭?

  「妳聽好,二喬,不管發生什麼事,妳儘管來找我,明白嗎?」同病相憐,薛素雲的關心更多了一分心疼。

  「謝謝妳,素雲姐。」

  「我認識一些道姑,要不要請她們替妳施法求子?」

  「不必了,就這樣吧。」她搖頭婉拒。

  薛素雲歎口氣,道:「我實在沒想到會如此,不過,還有希望,妳千萬不可放棄──」

  「素雲姐,我沒關係的。」上天怎麼給,她就怎麼受。

  「唉!!」薛素雲又歎一聲。「其實,當初我曾問過光藏,設若妳不能生育,他會怎麼著。他說不管如何,都絕不會背棄妳──偏偏無緣!」

  啊!乍聽見這名字,二喬暗暗驚跳一下,心滔滾湧,千頭萬緒又糾結在一起。

  拚命要忘卻的,不能再想起的,那人、那身影、那胡笳曲……而今,都難。

  「我該走了,素雲姐。」不能再思量了,一切都難了。

  出了薛家,經過波斯胡寺,她不敢多停留,走到西市,原想繞路避開,市集裡忽然傳出陣陣的胡笳聲。

  她怔一下,受了牽引,怔怔地走過去。

  胡人擺的小攤,賣一些晶亮的珠子和花鈿,攤後留了一臉鬍子的大漢盤腿坐在地上,閉目吹著胡笳,蒼涼的笳聲就從那裡傳出來。

  蒼涼得不僅教人怔忡,還教人心酸,前事歷歷……

  她輕歎起來,黯然地轉身──

  不意迎上一對縹茫的眸光。那光明如鏡的頭頂,飄然的灰青僧衣,似曾相識的眉眼……

  光……藏?

  第七章

  什麼是情?什麼是無奈?無言的相對,不知道是該或不該,眨落那凝眶的淚,喚叫出嵌烙在心上那名字。

  「光……藏……」他,回來了?

  「二喬……」怎麼也沒想到會是這樣的相逢,他百感交集,無法再多言。

  但是她,幾回魂夢裡牽繫輾轉的人兒,卻不再是小女兒。她梳著婦人的髮髻,換上人婦的帛裙,一點幽情淡淡。別後已多少年?他那顆心依然無法釋放。

  「你怎麼會在這裡?」多少事,欲說還休,連歎息都窒了口。

  仍是那清俊的眉目、沉靜的神情。而她卻一身嫁婦的姿態,在他面前,混濁起來。

  「我替淨澄師父送信給覺行師兄,暫時留在此處幫師兄處理寺務。」光藏沉靜的笑了笑,目光不離她的眸眼。

  受胡笳聲牽引而來,沒想到卻……卻……

  我佛慈悲,是要渡化他了卻心願,還是陷他入更深重的孽海情天?

  他在佛前求了又求,原只求能再看她一眼──

  「這些年,妳可好?」就只為問這一句。

  錢塘濺海潮後,飄蕩的心想回鄉了,牽記那抹淡青色的身影,他日夜趕路,回到了本寧寺。淨澄師父一句話也沒問,讓他送信給覺行,暫留在長安。心中事千萬為難,無計可消除迴避,時時上心頭,幸抑不幸,卻在這市集,如此的相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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