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 情是何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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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8 頁

 

  佛門中無日月。五年、五十年或五百年無甚差別。形色有形,終究是空,會崩壞,他不會太在意。

  儘管如此,他卻仍改不了吹鬍笳的習慣。只是,近兩年,每每吹起「僧伽」,他心中就覺得煩躁不寧,一顆心安定不下,起伏得沒緣由。

  他望著手中胡笳,低低發怔。睹物竟思起人──

  那一抹微雲似青淡的身影……

  「光藏。」淨澄老和尚走來,見他在發呆,喚了一聲。

  光藏震了一下,如夢初醒,慌亂收起胡笳。

  「師父!」他匆忙望了淨澄一眼,滿臉愧色,低下頭去。

  「沒關係,你不必如此慌張。」淨澄並不加以苛責。

  光藏更加慚愧,更垂低著頭,不敢多言。

  「抬起頭來,光藏。」淨澄道。

  光藏這才抬起頭,仍不敢注視淨澄。

  淨澄總似掩覆在眼皮下的眼神清澈,也看得透徹。問道:

  「你心裡可是有什麼事啊,光藏?」

  「不……沒有……」光藏連忙否認,卻更加不敢面對他師父。

  「沒有就好。」淨澄也不追問,亦不說破,只是說道:「光藏啊,你看那鳥在空中飛,魚在水中游,無所窒礙,多歡喜自在。」

  「是的,師父。」聽似無著意,但光藏知道師父有心的開導。說道:「師父,有一件事──」

  他頓一下,望著淨澄不慌不忙的眼神。

  「我想到天竺取經。」他覺得該是時候了。「太宗皇帝時,玄奘大師赴天竺取經,譯經無數;玄宗皇帝在位,揚州鑒真大師則渡海弘法東瀛。兩位高僧,一生都有志於業,我該當傚法才是。」

  淨澄聽了,仍一副不慌不急,不時微笑頷首。卻說道:

  「你有這個心,自是很好。不過啊,光藏,你準備好了嗎?心裡身外全都準備好了嗎?」

  什麼意思?

  「別急,光藏。」淨澄瞇眼笑道:「涅盤之境,凡聖同泯。等你真的全準備好了,那麼不管揚州、天竺或者東瀛,皆是風景,皆在佛心。」

  「師父……」光藏愣訥,一時難語。

  這道理太深。他覺得該是時候,但為什麼淨澄師父卻問他是否真的全準備好了?

  他暗暗歎口氣。他一切,全逃不過師父心中眼。

  「師父!」

  簷下,通往僧院的長廊,掌理本寧寺大小事務、眾寺僧師兄的覺行和尚,撩著僧衣的下襬,急急走過去。

  「是你啊,覺行。有什麼事嗎?看你這麼急。」淨澄年紀大,在佛門日子久,凡事看得透徹,態度總顯得從容。

  「您還說!」覺行有些氣急敗壞。「我們話才說到一半,我不過轉個身交代慧行一些事情,回過身您就不見了。」

  「原來你找我是為那事啊。不急,我正在跟光藏說話呢。」

  「光藏?」覺行這才注意到光藏,立即皺眉,道:「你又在這裡打混偷懶了是不?光藏,我問你,缸裡的水添滿了嗎?廚房裡的柴薪備齊了嗎?」

  「我這就去。」覺行一向對師弟們嚴苛,或者說他責任心太重,反正遇上他一定不輕鬆。光藏總是盡可能迴避。

  「等等啊,光藏,我話還沒說完呢。」淨澄從從容容,從袖中取出一張藥籤。「這是要給薛老太大的,是新藥方。你跑一趟送去給她。」

  「是的,師父。」光藏接過藥籤,合掌施個禮。「那我走了,師父,師兄。」不疾不徐地走開。

  「我說覺行,」淨澄道:「你對師弟們可以不必這麼急躁,凡事慢慢來,可以再和緩些許。」

  「那怎麼行!」覺行不以為然。「該嚴厲的就必須不假辭色,那也是修道的一環,對他們有益處的。」

  淨澄不爭辯。他既然把寺務交給覺行打理,相信他的能力作為,便不想干涉太多。

  「師父,您將寺務交由覺行打理,覺行一直戰戰兢兢,不敢稍有疏忽怠慢。不過,咱們寺院的基業實在太小,無法將佛理傳授太遠。若能如薦福寺、慈恩寺兩寺那般,引來天下信眾參拜,不僅能弘揚佛法,也能提升本寺的地位。所以,我打算舉行一場規模弘大的法會,散帖通告周知,讓寺外大眾皆能知悉本寧寺。您覺得如何?師父。」

  本寧寺的信眾大都是來自附近村莊的善男信女;寺院所需,也多是來自村民的貢奉。寺僧們雖不致需外出教化托缽,村民貢奉畢竟有限。薦福、慈恩是長安城內兩大名寺,無人不知。覺行心高志大,處心積慮,一心想將本寧寺塑造成如兩大名封那般的名剎,偏偏淨澄老和尚無爭無求。

  「那又何必呢,覺行。」就這一點,淨澄一直不是挺同意。「我跟你說過了,不必太急。像現在這般,在佛前冥思靜坐,誦經研法,日子安寧幽靜,何苦去惹塵埃呢。」

  「話不能這麼說,師父。我佛渡蒼生,我要弘揚佛法,讓天下信眾明白佛理,就必須先讓信眾知悉本守才行。

  「那些事,交給薦福寺和慈恩寺去做不就行了?況且,他們也做得不錯。我們就不必擔那分心。

  「師父!」覺行氣結。他想不通,提高本寧寺的知名度有什麼不好的。

  「唉!罷了。」淨澄歎口氣。「既然我把寺務交給了你,你想怎麼做,就怎麼做吧。只不過,記著我的話,一切慢慢來,不必太急躁。」

  他擺擺手,轉身走向殿院。

  「是的,師父。我不會讓您失望的!」覺行喜形於色,對著淨澄的背影高聲說道。

  他撩起僧衣下襬,匆匆走往前殿。

  ☆ ☆ ☆

  實在說,張大郎這輩子最大的心願,就是有個兒子能繼承門戶,讓他能含飴弄孫。

  他一個莊稼人,也不敢有太大的心求富求貴,心中擱的不過傳宗接代這回事。偏偏老天爺要跟他作對,一連生了三個女兒,就是沒能添個一男半子的。

  他只好把希望寄托在女兒身上。等不及大喬及笄,就趕忙為她招個贅婿,指望她生個男丁。結果,大喬跟她娘一樣,一連生了三個女娃。張大郎失望之情,可想而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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