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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給馬吃的。」她實在覺得醉迷樓的小二腦筋怪怪的。「替我提到前門去,我要喂『多多』。」
交代完,她筷子一擱,逕自走了出去。
注意著裙兒一舉一動的韓銳盟,心中大奇,疑惑與興趣愈來愈濃,這只頑固又執拗、說風就是雨的小蝌蚪,到底打哪兒來?有哪個少女像她一樣,這麼不顧形象、大而化之,自自然然、毫不忸怩,就像不曾被禮教束縛過?
她的靈眉俏目、她的小性子,已經吸引住他的目光。
「『多多』,好料的來啦!」裙兒親自來到門口,希望「多多」擔待些,別跟她計較。
她飛撲過去,才發現已經很老很老卻死性不改的風流「多多」居然巴著身邊健壯美麗的母馬不放,一副色迷迷的可恥模樣。
「『多多』!」裙兒好丟臉。「別巴著人家不放。」
「多多」只看了她一眼就轉開馬臉,在它心中,沒有比馬小姐更重要的事了。
「『多多』!」裙兒開始有點氣急敗壞。
這匹馬是剛才那個男人的坐騎,他已經夠神氣巴拉的了。要是再讓他看到「多多」變成他愛馬的裙下臣,那還得了?不被笑到死才怪!
「『多多』,你給我回來!」她使出吃奶的力氣,想把「多多」拉開。
她小小的力氣,怎麼可能敵得過「多多」追求美女的心意?
「臭『多多』,你沒聽說過,路邊的野花不要采嗎?」她使出更多力氣。「你這忘恩負義的傢伙,當初爹看你老得載不動人,想把你宰了,是我連夜帶你逃的,你居然不聽我的話?」吃裡扒外的傢伙!
「這是怎麼回事?」就在人馬大戰、狼狽萬分時,韓銳盟出現了。
她又在搞什麼鬼?從二樓窗口就看得到她勒著馬鬼吼鬼叫的蠢相。這隻小蝌蚪到底在耍什麼寶?周圍已經圍了一大票人,她的人氣比街頭賣藝人更旺。
看著拚命往他的愛馬靠過去的老馬,韓銳盟忽然懂了。
「原來是你的老馬想攀龍附鳳。」自傲的笑弧劃開,他看來有些譏誚。
真是丟臉丟到洞庭湖去了!「『多多』,回來!」裙兒已經想棄馬而去。
「多多」不但不理她,還往「泰山大人」湊過去,一臉的獻媚,馬尾巴可惡地搖了搖,對他親熱得很,大概是以為逢迎巴結能讓韓銳盟把愛馬賜給它春風一宵。
「看來你的馬不聽你指揮。」韓銳盟好心地替她煽煽風,揶榆道。「那是當然了,任何一匹有尊嚴、有骨氣的馬兒,聽到主人將它取名為『多多』,都會唾棄到底的。」
「那你的馬叫什麼名字?」可別說是小紅豆,她會笑死的。
「『破敵』。」他朗朗一笑,眉間的自傲不容錯辨。
呃,氣勢果然比「多多」強上千倍不止。
裙兒氣壞了。「哼,臭『多多』,愛攪和就隨便你吧。」她頭一甩,打算回醉迷樓繼續狂吃三百斤。
「姑娘!」韓銳盟驀然煞有介事的喚住她。
想道歉?不稀罕!她來個相應不理,螓首別到一邊去。
「姑娘!」他好脾氣卻有些急促的再叫一遍,語中的緊張感好像很假的樣子。
又想騙她什麼?她才不是那麼容易上當!裙兒頭撇得更歪了,打定主意要用螓首偏轉的角度來表達強烈不滿。
「姑姑姑、姑娘……」小信子忽然大聲叫出來。「你你你……馬馬馬、馬糞!」
混帳東西!居然敢罵她馬糞!
裙兒頭仰得更高,忽然腳下一滑,咕咚咚的好幾聲。眼前的景物連連下降好幾級,她跪倒在一堆臭兮兮、軟塌塌的可疑物之中。
那?這是……這是……
韓銳盟氣定神閒地低頭瞧她,象牙扇有一下、沒一下地煽著,眼神好同情、好同情。「不是早就叫住你了嗎?你偏不聽。」
裙兒幾乎要哭出來,她她她、她跌進馬糞堆了?哇哇,好臭好臭啊!
這還不夠慘,她欲哭無淚地看著髒兮兮的自己時,上身一彎,藏在懷裡的三大錠金元寶便咚咚咚地掉了出來,也沒入馬糞小山中。
「啊——」她叫得很淒厲、很抓狂。」怎麼會這樣?」她的錢錢也臭掉啦!
「金元寶撿起來,洗一洗還是可以用。」實在不想幸災樂禍,但不斷上揚的唇角卻怎麼也壓不住。
哇哈哈,這隻小蝌蚪真是太有趣了!
「臭臭的,我不敢撿。」她哭喪著臉,嗚,剛剛的酒菜錢,可不可以請小二哥親自到「黃金堆」裡來「掏黃金」?
在一旁蓄勢待發的老乞丐撞了過來。「你不敢,我敢!」只見枯骨般的雙手一抓,和著馬糞泥的金元寶就落入他手中。
「我的、我的……」裙兒眼睜睜地看著錢錢飛走,「我的金元寶!」
這下可好了,家當全軍覆沒,她偉大的冒險舞台就要從江湖移師尋春院了。
嗚嗚,她不要啊!
第二章
醉迷樓的帳房裡,大家的臉色都不太好看。
這是當然的啦,要是眼前有個臭氣沖天又死不付錢的惡客,當家的、掌櫃的、跑堂的,都擺不出啥兒好臉譜。
裙兒像個犯錯的孩子,站在帳房門邊;門扉緊緊合著,阻斷她肇事逃逸的捷徑。
掌櫃與韓銳盟坐在紅木椅上,只用眼神鎖著這個毛丫頭。反正事到如今,也不怕裙兒逃了;不管她逃到哪裡,都會留下強烈刺鼻的「線索」。
天啊,從來都不知道,馬糞的臭氣可以被如此地「發揚光大」。
「爺兒。」再裝酷下去就不像了,掌櫃萬不得已地開口。
他滿懷精算的小眼睛偷偷地瞧著韓銳盟,嗚嗚,真不想開口講話,因為說話必須吸入好多好多的臭氣。
韓銳盟搖著象牙扇,一副局外人的看戲姿態,就連偷偷把臭氣煽走的動作,也是如此雍容寫意。
「她不是我罩的。」言簡意賅,他完全把掌櫃的顧慮摸得一清二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