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蟬問:「難道沒有一個叫你更快樂的愛情法則?」
畢加索在畫看那幅著名的《花女人》,靈感來自范思娃,他把她畫成一朵圓臉龐小花,眼大大,惹人憐愛的。
究竟這個男人在想什麼?明明愛看這個女人,明明視她如心中開出的花朵,他卻要她每一天也不好過。
小蟬伸手抓來一抹陽光下的金色塵埃,然後輕輕向著畢加索吹動。黃金色的塵埃如一個夢似的散在他眼前,他覺得很美,於是停下揮動的畫筆,對著塵埃展露一個和善的微笑。
小蟬說:「你其實可以很好的嘛!我搞不通你。」
小蟬一躍而起,以芭蕾舞孃的姿態在他眼前旋轉,她舞動著的身體,讓陽光和塵埃都活起來,閃亮的金光就在畢加索的身前流動。
畢加索的眉頭輕皺,漸漸陷入思考之中。他感應得到小蟬的說話她的問題,他全都聽懂。
他撥弄陽光中的塵埃,然後說:「我只懂得一種愛的方法。」
小蟬回眸望向他,她停止了她的動作。是的,她也知道,這個男人一直也是如此。他對范思娃,不比其他女人更差。
沒有女人可以妄想有奇跡。在這種男人跟前,一切都是不自量力。
畢加索與范思娃一起之時,並沒有完全放棄朵拉和瑪莉特麗莎。朵拉住在她的房子中,每天的使命就是等待畢加索的電話,他總是讓她覺得,他每天也有可能致電相約晚膳。而事實上,他一星期也不邀約一次,若碰巧他有心情,但又找不著她的話,他就會暴跳如雷,什麼難聽的話也講得出。小蟬站在朵拉身後,看著她如雕像般靜止的背影,看得心都痛。朵拉可以連續數小時呆滯地坐在電話旁邊,這角落中的唯一生命力,就是那從不間斷的煙絲。煙絲的輕軟和自由,與她那被鎖住的身體和靈魂,構成了一種悲哀的矛盾。
究竟累不累,為著一個男人彈動不得。
有一次,電話真的響起,畢加索以近乎命令的語氣把朵拉叫喚到餐廳去,但那一夜,朵拉沒出現在餐廳中。畢加索氣瘋了頭,跑到朵拉的家準備痛罵她一頓,然後他發現朵拉一直坐在電話旁沒離開過,她正背著他不能制止地落淚。
畢加索罵她,她就淒淒飲泣,那雙哭了超過半個晚上的眼睛已腫如核桃。就在畢加索準備離去之時,朵拉就高聲說:「你知不知道,你正過著極之羞恥的生活!」
畢加索回敬她:「我不慣別人用這種語氣向我說話!」
朵拉就說:「趁你還未老得要死之時,你最好誠心懺悔!」
「發瘋!」畢加索不屑地望了她一眼。
朵拉說:「作為一名藝術家你可能很出類拔萃,但在品格上你一文不值!」
畢加索怔了征,半晌後,他卻不怨反笑。「哈哈哈哈哈!你批判我!」
在他的笑聲中,朵拉掩臉痛哭。
畢加索對著這張他早已習慣的哭泣臉孔說:「你這種女人,走到我身邊來叨我光,現在居然好意思反罵我!」
朵拉邊哭邊說:「我叨你光,難道這十年八年間,我全無付出過?」
畢加索氣定神問,「我從來無逼過你。」繼而又說:「都說女人是門口地墊。你們才是真正一文不值!」
朵拉已經分不出自己是憤怒還是傷痛,只知道哭泣是她唯一能夠做的事,她哭得皺住五官,身體抖震聲音衰慟。她的左手環抱自己的身體,右手掩著悲淒的臉,她實在不知道,自己還可以再撐多久。
她一直都無反抗過畢加索,朵拉的個性異於范思娃,她天生就憂鬱傷感;而且,亦不認為控訴畢加索對她的地位有何挽救的作用。一切只因為傷心過度,那顆可憐的心不得不作出發洩。
滿懷信心地投入一段感情,為得到這個男人虛榮光彩過,卻在青春耗盡之際才發現,所有領受過的甜頭只是引誘她輸得再盡的餌。已經傾家蕩產了,還會有下一步嗎?
畢加索走進廚房,倒了杯酒,一飲而盡。
小蟬忍不住說:「你會不會認為你太過分?」
立刻,畢加索就嗆住了,他咳嗽起來。
小蟬知道他感應得到她的說話,於是她再說:「你遲早把她逼瘋!」
畢加索聽得見,而他的反應是反感。他用力放下酒杯,走回廳中指著朵拉高聲說:「你只是另一個奧爾佳!另一個毫無趣味的瘋婦,你究竟妄想些什麼?你妄想我會愛你嗎?你問問你自己,像你這種女人,值得我去愛嗎?你說我一文不值?你才是門口地墊不值分文,我問你,你配得起我嗎?」
畢加索的喝罵聲連綿不斷,朵拉就在他的謾罵中繼續她的飲泣。她一直哭呀哭,哭泣的聲音蓋過他的瘋言穢語。留在哭泣的世界中可會更祥和更有安全感?漸漸,她的意識模糊起來,他的說話,她一句也聽不懂,這樣子,反而一切安樂。
畢加索發洩夠了,就氣沖沖地離去。他真的無任何惻隱,他的概念是,但凡成為他的女人,就要付出。這些女人怎可能妄想得到快樂?痛苦,是交換感情的代價。
小蟬跟在他的身邊說:「虐待人令你很快樂嗎?」
畢加索的氣已消了一半,他呢喃:「我只是要她們明白當上我的女人,就要付出。」
小蟬便說:「她們已一早超額付出了。」
畢加索的心一怔,他倒沒這樣想過。
小蟬說:「而你,會不會公平一點,為她們的超額忍耐而作出補償?」
畢加索沒言語,他皺起眉在月色下急步前行。
畢加索的首任妻子奧爾佳,已超額完成作為畢加索女人的任務。她一早已發瘋了。她不斷跟蹤畢加索的情婦的日常活動,偶爾會衝上前向那些女人表明自己才是妻子的身份。而小蟬知道,朵拉即將會步奧爾佳的後塵。
不久之後,朵拉在深夜時分被警察帶到畢加索的家。朵拉全身的衣服破爛、口齒不清,她說,她被人打劫。後來,朵拉又向警方報案,她瘋瘋癲癲的說,她的小狗與單車被人搶走,但警方卻發現,單車與小狗都安然無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