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段日子所承受的痛,所壓抑的苦,思妍一下子爆開來,她跌坐到籐椅子,痛哭流涕。
文生諾然的眨眼,危顛顛的坐到床沿。
「你在說什麼?我都聽不懂。」
眼淚宣洩了好一陣,思妍漸漸平復。
「二十多年前,你差點被車撞到,有沒有?結果,車主為了閃避你,竟與反方向的車子相撞,車主夫婦全部罹難,唯一的孩子卻沒死,現在,這孩子來找我報仇了。」
文生瞪大眼,嘴合不攏地一顫,一顫……
他依稀記得,在那剎那間,他曾看到車子內,那雙純真、無邪的孩童睜大的眼眸……
「不,不,怎麼可能?怎麼可能?那孩子?不,不可能。」
「那孩子姓陸,叫陸毅寒,如果不是他告訴我,我哪會知道那場車禍的肇事者是你。」
文生有如洩氣的皮球,額頭冒汗,萎靡的倚著床邊柱子,他的臉一下子變紅,一下子泛白。
塵封的記憶,因思妍的話而挑起,像走馬燈,再次幻化在文生的腦際。
看文生幾近呆滯的臉容,思妍紅著眼眶,淚簌簌而落。
「或許,我真的做錯了。」文生喃念著。
沉悶的空氣,壓得倆父女都快停止呼吸了,不知過了多久,文生站起來,蹣跚的彎腰,由床底下,最裡面拉出一隻黑色破舊的公文包。
他拍掉灰塵,蜘蛛網,拉一條毛巾,仔細擦乾淨公文包,再將它遞給思妍。
「這是什麼?」
「車禍當時,由車內飛出來的。」
「你,你撿這個幹嘛?」
「我以為裡面一定是鈔票。撿起這個,我馬上就回家。」頓了頓,文生又接口說:「結果不是錢,我怕警察盤問,又不敢亂丟,就收藏起來。」
是毅寒雙親的遺物。
思妍擦擦眼,問:「裡面是什麼?」
「我忘了,那時打開一看,不是錢,我好失望,此後,再也沒打開過。」
「你拿這個給我幹嘛?」
「物歸原主。你告訴他,我並非故意肇事,事實上,當時到底發生什麼事,我也不清楚。」
「事情是怎麼發生的?」
「我那天傍晚去賭博,身上的錢都輸光了,心裡好嘔,就跑去喝了兩杯。」
「哼,果然是你害的,你酗酒。」
「沒有,沒有,我真的只喝兩杯而已。那時已經深夜了,我騎著腳踏車,經過高速公路橋下。」
思妍認真的聽著。
「不知道我是想睡覺,或者喝酒有點頭昏,我只記得,眼睛一眨,頓了一下,車子把手有點歪,迎面來的車子,就突然轉方向,然後就「轟」的一聲。」
思妍想起了毅寒說過的:「我恨透了那些肇禍又還逍遙法外者。」
思妍捏住公文包,心中的悲淒,真是無以復加啊!
「思妍,如果,他還怪你,你就叫他來找我。」
思妍紅腫的眼眸,轉望父親。
「他不該怪你,這件事與你毫無瓜葛。」
「找你有用嗎?事情都發生,而且已過了二十多年了。」
她禁不住淚珠又淌下來,毅寒加諸在她身上的仇怨,豈是幾句話就能撫平?
文生皺著花白眉毛說:
「要找就該找我,怪也該怪我,我不能看你這麼被冤枉。」
抓起公文包,思妍奪門而出。
她無法分辨父親的話,究竟有幾分真誠,如果父親真的替她設想,早在二十多年前,就該戒掉酒和賭。
否則,她的母親又何至於離家就毫無音訊?她的童年,又何至於如此孤伶?
即使現在,已經是成年了,卻仍然要受到父親的牽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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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陸宅,思妍將黑色公文包放到小几上。
「這是什麼?」
毅寒吐出一口煙,香濃的雪茄煙味,充斥在週遭。
「二十幾年前的深夜,有一個人,騎著腳踏車,經過高速公路橋下。」思妍放柔聲音,避重就輕地說:「他不小心,車把手微一歪。」
毅寒的大眼,盯住思妍。
「就在這時,迎面來了一部小轎車,突然轉方向,「轟」一聲,撞上對面來車。」
毅寒終於聽懂她在說什麼。
「這個人很害怕。」
「你在說你父親?」
「是,我回去問清楚,這就是整個事件的真相。」
輕吸一口氣,毅寒噙著一抹酷酷的笑。
「我爸媽已經喪生了,死無對證,你父親當然會替自己脫罪。」
「事實上,本來就是這樣,你……」
「那跟這只破舊的黑公文包,又有什麼關係?」毅寒指著小几上的公文包。
「聽我說完。」思妍道:「兩車相撞的剎那,這只公文包,由車內飛出來,剛好掉在我爸爸附近。」
毅寒雙眼凝望著公文包,停止抽煙的動作。
「我爸爸撿起來,本想送還給車主,可是,當時烈焰沖天,車子燒起來。」為了維護自己,思妍將父親說的,改了些內容,許是如此,她心虛的望著地下。
毅寒聽得雙眼漸瞪大,不知覺間,自然流露出威凌的氣勢。
「他害怕得跳上腳踏車,飛也似地離開現場。」
「然後呢?」
「然後,他找不到車主,又不敢到事發現場,這只黑公文包,被他保存了二十多年。」
沉寂好久,好久,毅寒目管欲裂,一字一字問:
「你的意思,這是我爸媽的遺物?」
「嗯。」思妍微懼的看他一眼,他的臉色,冷厲得駭人。
「他為什麼不敢到事發現場?」
思妍一窒,後悔剛剛說錯話。
「這不是事實,對不對?他心虛,他害怕,才不敢到現場。」
「我特意回去問我爸爸,這就是全部事實,他真的不是肇禍者。」
「你回去問了,又怎樣?」毅寒轉盯住思妍,眼神恐怖,「我爸、媽還能活過來嗎?」
「我……」思妍雖然有懼意,仍然鼓起勇氣,「我只是告訴你真相,那、那是意外。」
「哼。」冷冷的一哂,毅寒調開眼光,重望著那只黑公文包。
「你不要冤枉我爸,至於我,更是無辜。」思妍眼眸閃著淚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