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
「小四別過去,會讓你娘分心的!」萬家佛咬牙,對著她四周喊道:「你們帶不走她的,青青無故被瘟鬼害死,她是枉死的!為什麼你們還要窮追不捨?」
平康縣萬家佛之妻馬畢青,享年二十四歲,陽壽已盡,生死簿上確實這樣寫著。萬家佛,你拖住你的妻子,賴在這副身軀上,終究不能像常人一樣,還累她錯過投胎轉世,你所犯的過,地府一清二楚。
「我要犯了錯,就來找我啊!什麼生死簿!什麼投胎轉世!她是馬畢青,今生今世都是我的妻子,她是無故枉死,你們要真帶她走,我非要上告天庭不可!」斬妖劍只斬妖,對地府的鬼官應是無效,但他不甘心,緊握著那把劍,隨時要抓機會拉回青青。
「上告什麼天庭?萬家佛,你半人半鬼,禍及無辜百姓,理當消失在這世間,還能上告什麼天庭?」來人聲似大雷,說話帶著異樣的腔調,同時咬文嚼字像個讀書人,只是身材太過魁梧驚人,炯亮雙眸帶著濃濃殺氣。
此人每走一步,腳下小鬼的淒叫不斷。萬家佛緩緩轉頭瞧去,看見廊腰走出一名再眼熟不過的大漢,然後,他閉上眸,哼笑一聲,再張開時已是一片平靜。
「從我看見那幅鍾馗食鬼圖時,我就料想,世間事絕對沒有巧合這種東西,當日青青死於急病,不是巧合;在馬車上遇上嚴仲秋,不是巧合;嚴家人被妖怪纏上,更不是巧合,這一切從一開始,就布好了線,等著收網,老天爺早在我跟青青相遇之前就注定了嗎?注定我跟她,無法白頭到老。」
「爹!」小四遲疑地看了一眼嚴仲秋,顫聲道:「嚴大伯他……」可以幫他們的吧?爹還幫嚴大伯除妖啊!
「小四,那不是你嚴大伯。現在站在你面前的嚴大伯,已經被附身了。」自始至終,萬家佛都很平靜地說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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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還記得,當年嚴仲秋離開平康縣時,我一時福靈心至,想贈他一幅鍾馗像。鍾馗之中又有不同畫像,我偏偏選了食鬼圖,還是我親手所繪!到頭來,我成了自己的催命閻王了嗎?」他咬牙切齒,俊目充滿血絲,幾乎因為滿腔的恨意而爆裂開來。
「那是你的報應,萬家佛!」
「我的報應?」俊美蒼白的臉龐溢滿從未見過的冷笑:「現在世道這麼亂,該報應的你不去報,要來殺了我?你有沒有想過,你藉我好兄弟的手來斬妖除魔,他若清醒了,豈不是會痛不欲生?」
「你這個妖孽只會作惡多端!他能大義滅親,自然不會內疚!你萬家佛由人身成半瘟鬼,天上春夏秋冬四瘟神各在任內時節領二十五萬瘟鬼下凡布災,所屬時節一過就該返回天上,你既然已成半瘟鬼,地上已無你容身之處,你偏要執意留下,你可知這半年來有多少人因你而死?」
萬家際冷聲冷語道:
「我只知道我為了保住我的家人,就算是變成瘟鬼,就算是害死了其它無辜的性命,我也絕不後悔!」
「萬家佛,你全無悔意?」
「我要有悔意,你就會放過我了嗎?我跟青青,自幼青梅竹馬,立誓廝守,我自認萬家數代從未做過任何違背天綱的事,青青她也不曾傷過人,既然你們自許正氣,為何不把世間的妖魔鬼怪全部抓走?為什麼要讓一隻瘟鬼害死青青?我跟她,在半年前,只是平康縣一對普通夫妻,原本到老都是尋常人。現在呢?那只瘟鬼先害青青急病而死,再害我成半人半瘟鬼,你們這麼愛抓鬼,為什麼不在半年前就抓走那只瘟鬼?」他愈說愈恨。明明可以當白首夫妻,到頭卻落得這種下場!
「那只瘟鬼,不是教你給殺了嗎?」
「是啊,他先害青青,再讓我成半鬼下地府救青青,然後,我就殺了他替我一家報仇。」緊緊握著那把劍,他頭也不回地說:「小四,回車上去。」
「不要!爹,你跟娘說好要等我長大的!」
「回車上去!」
「爹!」小四撲上去抱住他。爹沒有回頭,卻隱隱看見他的臉龐泛著青光了,娘曾經說過現在爹只是半人半鬼,總有一天會變成沒有人性的瘟鬼!他不要!他對著嚴仲秋叫道:「我爹不是壞人!我爹不是壞人!我爹跟我娘都是好人!都是好人啊!為什麼你們不去抓壞人,卻要來抓我爹娘?」
萬家佛狠心地一腳踹開他,怒道:
「我叫你回車上去,你是連爹的話都不聽了?」青光罩住他向來俊朗樂觀的臉龐,充滿仇恨的神情讓他的臉開始扭曲,他看見被附身的嚴仲秋舉起那把劍,不由得冷笑在心裡。
當日繪了鍾馗食鬼圖,他畫得惟妙惟肖,畫得沾沾自喜,卻不料有朝一日他自食惡果了!
他咬牙切齒,不覺鮮血滿口。今日就算保不住自己,也要跟鬼搶下青青。
當被附身的嚴仲秋持劍砍來時,萬家佛突地旋身,不理那把長劍直逼他而來,反而要趁著陰差猝不及防時,試著救下青青;哪知他才轉過身,手裡的斬妖劍硬是被人接手過去,及時擋住差點穿透萬家佛背心的劍鋒。
「鍾大師,我相公,是為我!」馬畢青咬牙,瞪著眼前的嚴仲秋,一字一語地說道:「我跟我相公,曾經約好執子之手,與子偕老;我跟我兒子約好,陪他長大,難道就不能放過我們?」前臂撐住斬妖劍,才能抵住來劍的力道。血絲微微滲出她的臂肉,她卻連眼也不眨。
「青青!」萬家佛見陰風隨她而來,知道陰差還沒有要放過她。即使看不見陰差在哪兒,他仍緊緊靠在青青的背後。
可惡!如果他不是半人半鬼,如果他願意成為一個真正的瘟鬼,他就能見鬼了!如果他成了一個瘟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