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他們轉身轉進玄關處時,窗明几淨的店內又空無一人了。
我看了看表,已經九點四十分,我猶豫了片刻,忽略掉那塊壓克力告示牌的暗示,忍不住推開香草屋那扇玻璃大門,想要看看我能在這裡找到什麼驚人的發現--
門上的鈴鐺隨著我推入的動作叮叮作響,通知店裡的人有人進來了。
我預料著剛剛那兩個店員的其中之一很快就會出現。
果然,不久後,一個高瘦的人影端著兩盤蛋糕鑽出玄關走了出來。
我聽見他明快的語調說:「很抱歉,我們還沒開始營業哦。」他的聲音聽起來醇厚而帶有磁性。非常悅耳。
我目光迎向走出來的那個人,看著他忙碌地將兩大盤糕點擺置好。
身材高瘦的他穿著白色的襯衫和一條藍色牛仔褲,且同剛剛那兩位店員一樣,繫著一條圍裙,有些過長的頭髮整整齊齊地束在腦後。
所以我猜……他是第三位店員?
我猜他大約有三十歲。但不能肯定,也許還要年輕一些。
將手上的盤子擺好後,他轉過身來,清俊的臉龐因嘴畔的笑容而顯得親切。
我眨了眨眼,好一會兒只是呆站著看著他。心底泛起一種奇怪的感覺……
一個陌生人。卻令我覺得好似曾經在哪裡見過他,心底那種奇怪的感覺竟像是似曾相識?
他的聲音打破了我心頭突如其來的迷思。
「我猜你不是等不及要買蛋糕才進來的吧?我能為你效勞嗎?」
「呃……」意識到我的唐突,我尷尬得不知道該怎麼處理這情況。我左看看、右看看,最後,在他等待的凝視下,我的視線回到他的臉上,被一眼攝入他打量的眸光。
在他打量的目光面前,我覺得赤裸而無所遁逃。
他為什麼這樣子看我?
我困惑地看著他。直到聽見他說:「你相信你的直覺嗎?」
我愣了愣,醒神過來。「你說什麼?」我沒聽清楚。
他卻只是神秘地投來一個淡淡的笑。說:「你看起來很年輕,我想……二十五歲?」
我又是一愣,但我甩甩頭,沒有懷疑他為什麼猜得那麼準。我很快地把那縈繞心底的奇怪感覺拋開,我今天已經失神太多次了。
然後我意識到,一直站在這裡任人打量不是辦法,而且很蠢。我看向距我最近的那盤蛋糕--香草口味蛋糕。
憶起那份美味。我吞嚥道:「我能先買走一些蛋糕嗎?我待會兒要工作了,恐怕沒有時間跟大家一起排隊。」希望我的要求聽起來不會很無理。
他彷彿眨了眨眼,但我不確定,我聽見他說:「當然可以,你喜歡什麼口味的?」
我不假思索地道:「香草。」
他一下子就替我裝了滿滿一紙盒的蛋糕。「這個先給你,快十點了,快去上班吧!」
我愣愣地接過蛋糕盒,任由他推著我走出店門,沒有考慮到他怎麼知道我十點上班。
我回頭看他一眼,他的表情似笑非笑,又似有一抹玩味。他向我揮手,我轉過身往沙龍走去。
一直到我走進店裡,手邊的蛋糕被還沒吃早餐的眾人瓜分光了,我才驀地驚覺--
哎呀,我還沒付錢哪!
而別姬所說的surprise,我依然想不通。
☆ ☆ ☆
下午時,大家彷彿吃不膩似的,又嚷著要派代表去排隊買蛋糕。
我剛替一位客人染完頭髮,坐在一張椅子上喝水休息。
這個時候,店門被推了開來。
我抬頭一看,發現進來的人是上午蛋糕店裡的那個男人。我直覺認定他是來收帳款的,於是我從椅子上站起來去招呼他。
他看見了我,咧嘴道:「可以剪頭髮嗎?」
我愣了愣,說:「當然。」然後我引他往裡面走。「有固定的設計師嗎?」
他說:「沒有,我第一次來這裡。」
「你可以指定任何一個設計師 只要他現在沒正在忙。」我瞥了一下四周圍:「現在空閒的有四號、六號、九號」
「十一號設計師,麻煩。」走在我身邊,高出我幾乎一個頭的他說。
「什麼?」我抬起頭瞪著他看。
他對著我笑。「11是我的幸運數字。」
可是我才剛忙完,還想再休息一下耶。我看著他誠摯的表情,只得領著他在一張空椅子上坐下。
我公事公辦地說:「你好,很高興有這個機會為你服務。我是十一號設計師Joria,請多多指教。」
☆ ☆ ☆
他的頭髮很細很軟,摸起來很舒服。
我耙梳著他的髮絲,研究適合他的髮型。
他現在的頭髮有些過長,但是很乾淨,理短一些會很適合他。
我注意到他有一個很好看的額頭和一副挺立的顴骨。
「Joria是一種羊毛的名字,你怎麼會用這個名字?」
他沒有翻看我拿給他打發時間的雜誌,反而一直試著與我交談。
「是嗎?我不知道,這個名字是店長取的。」原來「Joria」這個怪怪的英文名是羊毛產地啊。
「那麼你的名字呢?!你叫什麼?」他又問。
「Joria。」我說。
「中文名字。」
我停下耙梳的動作,納悶地看著他。訝異的是,雖然覺得他怪,但我還是說了:「楚歌。我叫楚歌。」
「四面楚歌?」他點點頭,似有領略地說。「楚霸王的典故。」
我笑道:「這我就不知道了,我沒問過我爸媽為什麼給我取這個名字。」
「這個名字很好。」
「是嗎?謝謝。」我拿水罐噴濕他的頭髮,同時拿出扁梳梳出發線。
「譚達夫。」他看著我說。
「什麼?」我停下動作,視線與他的在鏡中交會。
「我的名字。」他眼眸帶笑。「言覃譚,達觀的達,好丈夫的夫。」
我笑了。「謝謝你的自我介紹,非常清楚。」
我從他後腦勺的頭髮開始落剪。
注意到他一直透過鏡子的倒影盯著我的一舉一動,我困惑地問:「有什麼問題嗎?」我以為他已經把為他設計髮型的絕對權力賦與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