蹲在地上畫出一個圈,吼完,她折回房,碰地關上門。
吐出一口長氣,靠門滑落坐下,她抱住自己膝頭。良久,悶悶出聲:
「什麼傷心、歡喜?我……笑,才不哭。」
雖然被他惹得怒烘烘的,卻又突然發現,給這樣一氣,之前兄長的無情對待,她剛剛好像都沒去在意了。
窗外有人影,倒映在腳邊。是她那個又蠢又笨,被罰站的隨從。
爹娘不在了,哥哥姊姊,也都不理她了。
……以後,只有他了。
她……只有他。
第二章
她又頭疼了。
每次她一頭疼,不是會忘記事情,就是夢到以前。
一名年輕女子撫住額角,撐著床緣起身,垂首蹙眉,她勉強張開雙眼,神情迷茫,尚未能馬上脫離夢境清醒。
發呆半晌,一隻小鳥啾啾從窗外飛過,房裡空蕩蕩的只有她自己。
她才自言自語道:
「又忘了,早就沒人會來提醒我洗臉更衣了啊……」輕喟一聲,她拿起旁邊擱放的外衣穿上,几旁放有木盆,她不記得這是什麼時候的水,又愣了愣。
最近,忘性好像愈來愈大了……
她懶怠不想換,拿起帕巾洗過臉,也不梳妝,隨意將長髮紮成兩條辮子。一邊粗一邊細,有些散亂,她不怎麼在意。
她天生就沒有美貌,長相只是中等之姿,手腳又不是很靈活,與其耗費整個早上還梳出一顆失敗的頭,乾脆省事點。反正,就算費心打扮也沒人會看。
推開房門,外頭炎陽炙熱,已日上三竿。
一側首,窗邊的地面有些痕跡,不是很明顯,但還是可以看出曾有人在那裡重複畫著什麼圖形。
她緩慢轉開視線,喃道:
「要去上香啊。」
走過庭園,昔日繁花美景,現在只餘殘枝碎葉,其實已經可以說是荒廢了。
這是當然的,因為沒人照顧了啊。
最後幫她打理日常的大娘,也在上個月讓她給遣走了。
她看著四周,好像不記得原本是什麼樣子,遺留在印象之中的,依稀只有日漸枯萎的花草。
想了,頭又疼。她走到另外一處房,裡頭是佈置成佛堂的樣子,雖然簡陋,卻相當乾淨,她爹娘的牌位就供在主位的地方。
她眼神放柔,走近卻一愣。
一咦……」放香的匣子是空的,她才憶起香前兩天就沒了。「爹、娘,對不住,是女兒不孝。」雙手合十跪地,她很誠心地磕三個響頭,然後站直身,拿取抹布,將供桌擦得一塵不染。
自己亂糟糟的不要緊,她可不能讓爹娘一同受罪。
肚子咕嚕咕嚕叫起來,她撫著腹部,很悲哀地想到廚房裡連一粒米也沒有了。
當真是窮途末路了呢……
走出佛堂,環顧著這居住數年的小小別府。自從姊姊嫁出去,她就自己一人搬到這裡來。哥哥中試入朝之後,雖然還是會差人照料她,但心裡一定是怪她的,所以,才會一次都沒來看過她……
以前家裡其實也並非多麼富裕,不過倒還是可以給人伺候著,剛開始住這兒,還可以從管事那裡聽到一些兄長的消息,慢慢地,卻什麼都沒有了。她好像只能這樣等著。這些年坐吃山空,那幾個僕人走得走、散得散,能讓他們帶走的都給了,她自己也覺得什麼都無所謂了。
她日復一日地期待兄姊會來探望自己,幾個月過去,幾年過去,她也長大了,逐漸地,她明白自己的存在好像被遺忘了。
才知道,原來要使一個人死心是這麼簡單容易的事。
這樣過日子,究竟有何意義?
她留在這個地方,又到底在做什麼呢?
緩緩行至廊上,她倚著木柱,彷彿可以看見兄姊的身影站在那裡。
但是,她已經認不出他們的長相了。一瞬間,景物扭曲,他們的容貌糊了,幻像咻地消失,長長走廊,只徒留寂寥陌生的感覺。
「唉,頭真疼啊……」她低吟,扶著自己額角,慢慢地踱向自己房間。
如果回房去躺著,餓昏了,睡死了,她會不會就這樣變成一具乾屍?或許很久很久都不會有人發現,當然也不會有人為她傷心難過吧?
腦海裡不由得浮出一張冷冷白白的臉,像鬼一樣,她心猛跳。
好可怕的鬼啊。她老是作夢,夢見呢……
輕輕摸上左耳的紅痣,手心都熱了。
「啊……」唇瓣不覺動起來,好像念出一個名字。她抬手按著嘴,自己也傻楞住。
原地呆立許久,她歎出一口氣。
肚皮又打鼓似地發出聲音,她趕忙雙手壓住,幸好這裡只剩自己一人,忽會有誰來聽見。想著家裡還剩最後一些東西能換成銀兩,但吃完以後又該怎麼辦?
……以後會如何,對她來說,好像也沒什麼差別吧?
嘈雜的腳步聲從府邸大門處傳來,因為安靜,聽得特別清楚。大清早的,會有誰來拜訪?
心底的死灰在瞬間違反意志小小地復燃,她一振作,急忙趕至前頭。
是哥哥?是姊姊?還是--
她氣喘吁吁,但見一群僕傭打扮的人,吆喝移動,搬著東西,浩浩蕩蕩走進宅邸內,如入無人之境。
「妳是誰?哪裡進來的?」
看來像是總管的精明大叔發現她,上前劈頭問道。
「我……」都還沒問他們是誰呢?孫望歡一頭霧水,看著那些人魚貫進入:「我是住在這裡的……」
「住這兒?」大叔不可思議地打量她,譏刺道:「看妳人模人樣的,原來是個乞丐啊!這可是我家主子新買的宅邸,別想要霸佔為主。快走吧,不然我請人來驅離,場面可就難看了。」
孫望歡瞪大眼。好半晌說不出話。
「--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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艷陽高照。
炎夏時節的正午,抬頭就見一圈金光,熱得教人好不舒服。
一家僮裝扮的少年駕著馬車,慢吞吞地在日陽底下行走。
他手裡捏著張紙,又轉又看的。爾後回首對著半掩的簾幕,有些心虛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