荊永旭發現她,她正用一種驚異的目光瞪著他的傷疤。他笑了笑,將毛巾掛在左肩,遮住疤痕。
「睡不著嗎?」
蘇笙問:「胸口的疤是怎麼回事?」
「小時候學腳踏車摔的。」由於他答得自然,蘇笙不覺有異,她喝了水,回房垂。
翌日,蘇笙再也忍不住了。
當荊永旭載水果離開時,她追幾步,攔了觀光客坐的Motorcy-rubjang摩托車,跟住他的車子。
追了二十多分,車子在一棟園子前停下。蘇笙付錢,下車,躲在路旁,看荊永旭將水果搬進園裡,她跟著溜進去。
園裡種植熱帶植物,空氣瀰漫著果香。穿過了園子,有處空地,空地後是兩層樓高的木屋。空地上搭著屋簷,兩邊堆著六層高的木架,架上一排排木桶。有幾名泰國婦女來來去去,她們正聽著荊永旭的指示處理水果搬運木桶,她們將水果倒進橡木桶,並灑上某種粉末。
蘇笙躲在樹影裡,好奇地觀望。
然後,她聽到奇怪的聲響,像泡泡聲。是什麼聲音?她側耳凝聽,那聲音有時大,有時一串的小小聲,有時高,有時低沉。
荊永旭朝那些婦女說了幾句話,待她們陸續走進屋裡。他轉身,朝她走來,他早發現蘇笙了。
「妳跟蹤我?」他停在她面前。
「你們在做什麼?」
他帶蘇笙過去,指著架上一個木桶。「聽聽這個。」
蘇笙貼耳凝聽,桶裡發出啵啵聲響……就是這個聲音!她後退一步,瞪著木桶。
荊永旭又指另一個木桶。「再聽聽看這個。」
蘇笙凝聽,這個聲音比較沉。
荊永旭說:「這層放著的,是用妳剁碎的水果釀的酒,它們發酵,會發出聲音。」
謎底揭曉!原來他釀酒。
蘇笙望著成排木桶,它們各自發聲,彷彿裡面孕有生命。
他解釋:「藉著釀酒的過程,人會平靜下來。所以妳可以把對弟弟的懷念,那些痛苦的心事,醞釀在酒釀裡,讓它們幫妳沉澱哀傷,再讓時間製造它們,變成香醇的酒,它們會安慰妳。」
蘇笙呆著,聽著喧鬧的聲響,它們爭先恐後說個不停,個個牢騷滿腹。
荊永旭走進屋,拿一瓶酒給她。她接過來看,顏色晶瑩,瓶身標注製造日期、出產地,用日文泰文及中文標示,製造廠商!「雲」,有聯絡電話、製造成分。
她打開軟木塞,聞到熟悉的香味。「這是你送我的酒。」
「是,柚子酒。很少人會用柚子釀酒,泰國的柚子特別甜,很適合釀酒,喝了對身體很好,柚子酒有鎮靜、破滯、發汗、去邪氣的功效。」
他又說:「雲是製造商的名字。我打算做有機酒的生意,供應飯店頂級客群。所以先在劭康採購,藉採購的工作,認識當地農民,建立人脈。」
「為什麼想釀酒?」
「釀酒的過程,可以使人平靜。」
「你需要平靜?你夠冷靜了。難道你有心事?你痛苦?」她完全看不出來。
他雲淡風輕地說:「都是微不足道的事。」他深情地注視著蘇笙。「除了我,妳是第一位品嚐『雲』的客人。」
當初的心意說不出口,便送她親手釀的酒,藉著酒液,暖她的胃,慢慢發酵。好像這樣,他們就有了一點纏綿的關係,他的愛太間接。
人事如飛塵,之前這會令蘇笙好感動,此刻,它令蘇笙心痛。她實在怕了,她不要與誰建立感情,情感都是牽掛、都是包袱,最後都不敵命運的變化。與其如此,倒不如一開始就不要有交集。
她,累得無能去愛。
荊永旭看著她,意有所指地說:「妳不是說喜歡喝嗎?我可以一輩子釀給妳喝。」他希望蘇笙好好地活下去,他願意呵護她,守護她。
她低頭,眼眶紅,聲音哽咽。「你怎麼知道你可以陪我一輩子?」她鬆開手,酒瓶砸個粉碎。碎裂聲刺耳,酒香襲人,她的話卻絞痛了他的心。
她殘酷道:「不用刻意感動我,我沒一輩子,我不想活那麼久!」說完,轉身跑了。
荊永旭看著她離開。
風拂著樹,枝葉沙沙響,木桶裡的酒,一聲聲發酵。每隻酒桶藏著他的心事,那是他寂寞的呼喊。
荊永旭悵惘,他們已錯過相愛的時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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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笙回去,看見住處外,有名婦人徘徊。婦人衣著名貴,化著濃妝,但掩不住面上的憔悴,亮紅色的口紅,在那張削瘦的臉龐上看來異常淒艷,像是想強留住什麼,極不自然。
蘇笙正要進屋,被婦人攔住了。
「妳是……蘇小姐?」
「是。」
周雲打量她,心想——她應該就是兒子喜歡的女孩,蘇笙。
這女孩教周雲意外,她樸素得像女大學生。穿雪色無肩T恤,露出兩隻細白胳膊,穿洗到泛白的牛仔褲。清瘦的她,兩隻眼黑亮銳利,嘴抿成一線,像跟誰在嘔氣。
「妳找誰?」蘇笙問。
「我是永旭的母親,周雲。」婦人自我介紹,隨蘇笙進屋。
來到客廳,周雲坐在沙發,雙眼仍直盯著蘇笙,像在研究著什麼。
蘇笙道:「伯母,妳慢慢等,他等一下就回來了。」
「沒關係,他不在更好。」周雲拍拍身旁位置。「陪我聊聊,好嗎?」
「我想回房了。」蘇笙沒心情應付長輩。
周雲忽然說:「妳弟的事我聽說了,很遺憾。妳的臉色很差,請節哀。」
周雲口氣誠懇,蘇笙卻覺得那刻意悲傷的口氣有點虛偽。蘇笙看她一眼,就走向房間。
周雲又說:「我有事拜託妳。」
蘇笙站住了,回身看她。
周雲挑明來意:「請妳勸永旭回劭康,聽說他離職時,夫人要他簽署放棄繼承的文件!妳知道那是多大一筆錢?永旭是荊劭的兒子,法律保障他的權益,他沒必要放棄。」
原來如此,這是他們家族間的恩怨。蘇笙說:「伯母,這不關我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