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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9 頁

 

  「妳幫幫我,永旭他不聽我的……」周雲看著蘇笙,黯然道:「我是為他好,他就是不明白……他把妳帶來這裡,可見有多重視妳,幫我勸他好嗎?」

  「既然他不想留在劭康,甘願放棄繼承權,代表他有自己的想法。」蘇笙忍不住替荊永旭說話。

  「他在跟我嘔氣,他不知道自己損失什麼,離開劭康他能做什麼?」

  蘇笙納悶,回道:「他有自己的事業,怕什麼?」

  「什麼事業?」

  蘇笙揚眉,奇怪地瞪著她。「妳不知道?他做釀酒的生意,酒廠在附近,名字叫『雲』。」

  雲?周雲愣住,撫額歎息。「他……他沒跟我說。」她看蘇笙一眼,又心虛地低頭笑了笑。「妳也知道那件事吧?他一直把我當敵人,不過……這是我的報應。」

  蘇笙不知道她在說什麼。

  「他可以氣我,但沒必要葬送自己的前途,他應該要捍衛自己的權益。」周雲起身到酒櫃前拿酒喝,不小心碰落酒杯,杯子砸碎了,她蹲下收拾,又不小心割傷手指,劃出一道血口。

  「妳去坐,我來弄。」蘇笙拿掃把,掃走碎片,又拿抹布,蹲在地上,擦拭乾淨。

  周雲按著受傷的指尖,頹然坐下。「妳……也看見那道疤了?」周雲盯著蘇笙瞧,自暴自棄道:「怎樣?也覺得我可惡?」

  「妳指的是永旭左胸的疤痕嗎?」

  「妳看見了?」

  「是。」

  周雲冷笑。「他都跟妳說了?說他有個多糟的母親,多狠心的媽……」

  「他說是騎腳踏車摔傷的。」才說完,看見周雲訝然的表情,令蘇笙心裡的疑惑更深。「不是嗎?」她糊塗了。荊永旭撒謊,為什麼?

  周雲的眼睛紅了,她哽咽道:「那是我拿刀劃傷的。」

  她的話令蘇笙驚愕得說不出話,她愣愣地瞪著周雲。不敢相信有母親會傷害自己的骨肉。

  周雲別開臉去,又灌了一大口烈酒。「是我弄傷的。當時他十二歲,我和他爸爭吵,一怒之下,拿刀劃傷他,我是想嚇他爸……因為他要跟我分手,我慌了,我不知道自己在幹麼……我做出很可怕的事……我很可怕吧?」

  蘇笙轉身大步回房,她坐在床上,震驚極了,心跳得很響。

  有這種事?

  蘇笙思及之前在酒廠對荊永旭說的話,她慚愧得想咬掉舌頭。他有這麼陰暗的過去,他是怎麼熬過來的?他怎麼有辦法保持那麼平靜的面容?被至親的人傷害,他怎麼還有辦法輕描淡寫地說謊?他表現得那麼輕鬆,不像背負著巨大痛苦,他一直那樣鎮定,以至於她誤會他的人生是風平浪靜的。

  蘇笙既慚愧又心疼。

  先前在酒廠,他建議蘇笙釀酒,他說,釀酒可以使人平靜。蘇笙慌亂地想著,當時……當時她怎麼回答的?

  「你需要平靜?你夠冷靜了。難道你有心事?你痛苦?」

  是,當時她這麼抨擊他,而他只是雲淡風輕地說:「都是微不足道的事。」

  蘇笙垂下肩膀,倒臥在床。

  荊永旭、荊永旭……她在心裡默默地念著這個名字,在那副平靜的臉容裡,競有著這麼難堪的過往。一想到他背負的傷痛,蘇笙的心便尖銳地痛起來。他當時還只是個十二歲的男孩啊,他怎麼熬過來的?

  這段日子他一直想幫她振作,幫她消滅痛苦,她卻對他咆哮,罵他不懂,怪他不懂她的哀痛。

  當時,面對她任性的咆哮,荊永旭心裡什麼感受?他竟然隱忍著,也不辯駁……

  凌晨二時,荊永旭回來了。

  他為什麼在酒廠待那麼久?是因為她嗎?她的行為傷了他的心。

  黑暗中,蘇笙凝聽他的腳步聲,客廳傳來周雲喝醉了模糊的話語。房門開開關關,她猜荊永旭扶母親回房了,最後,客廳靜下來。

  他去睡了嗎?

  蘇笙走出房間,來到客廳。

  客廳暗著,往露台的落地窗敞開著。露台長椅上有人坐著。那背對著她的巨大暗影,看起來好落寞,它即刻揪住蘇笙的視線,擰緊她的心。

  蘇笙看著他,這麼晚還不睡,他在想什麼?

  月光映著屋前大樹,暗影篩落在他的肩膀,晃蕩著。蘇笙的心,也在搖動著,眼裡的荊永旭不停放大,那堵沉默的暗影痛了她的眼眶。她靜靜佇立在他身後,靜靜聽著風拂動樹梢,發出低啞的沙沙聲。夜闌人靜,心正熱著,熱烈地跳動著。

  蘇笙嘴唇輕顫,心中有話,卻欲言又止。

  看著荊永旭,憶及他的苦難,想到他將傷痛說得那麼平常,要不是聽周雲親口說,她很難相信,藏在那副平靜的面容底下,有這樣不堪的往事。難相信,他的心原是千瘡百孔,他怎麼還能夠表現正常,看似灑脫?他的言語怎麼能沒有恨?

  那時當她撞見他左胸的疤痕,他怎麼有辦法鎮定地撒謊,他眼中沒一絲恨。

  蘇笙困惑,是荊永旭掩飾得太好,還是自己太遲鈍,一直沒察覺他的心事?如果她夠細心,該發覺在他的眉宇間,常有一抹憂愁。他看似平靜的黑色眼睛,偶爾帶著一抹抑鬱之色。

  蘇笙怔怔地,倚靠落地窗,慚愧地吁口氣。

  蘇笙羞愧,她只看見自己的傷心,在苦痛裡掙扎。她齜牙咧嘴,傷害著荊永旭,像刺蝟,他一靠近就咆哮。當她心如死灰,痛心疾首,他卻一直都在,不離不棄。

  他付出最大的耐心,勸她飲食,拉她振作,助她消滅痛苦。他原可以拋下她,可以不必留著受她侮辱。而當他這樣耐性地守護她,她給他什麼?

  當他耐心地哄她,她卻粗暴地挑剔他話裡的語病,狠狠嘲諷他。當他告訴她釀酒可以助她平靜,她卻蠻橫地怪他不懂,把酒瓶打碎,浪費他的酒,讓甜馨的氣味浪費在髒的泥地。她踐踏他的好意,他沒有憤怒,只是沉默地望著她,用無盡的溫柔包容她。

  蘇笙掩嘴,心尖銳地痛起。

  她曾罵他不懂痛苦才能那麼冷靜,但其實他受的苦不比她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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