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體方鑽入桌下,門也正好開啟了,真是要命的一秒鐘,她膽戰心驚的聽著腳步聲逐一踏過她賣力清掃過的地板,跳動的心臟劇烈得幾乎要爆裂。
捻亮燈,來人步履輕捷生風,就在她戒慎恐懼之際,連浩廷的心裡橫生疑惑。
方纔明明看見屋裡有燈光,怎麼突然又滅了?生性無畏的連浩延踏步而來,目光銳利的梭巡著每一個角落,鼻子嗅了嗅,空氣的氛圍中夾雜了柴米油鹽的味道,他想起早上要小武跟女傭轉達準備晚餐的工作,只是……他說不出哪裡怪。
踅來走去的在偌大的客廳裡兜了一圈,他解開外套往沙發上一擱,轉而走向餐桌。
乍見桌上的五菜一湯,如鷹般銳利的雙眼陡然一沉,接著目光觸及那被壓在碗下的紙條,他一把抽了起來。
「對不起,我真的已經盡力了。」他用充滿充滿嘲諷口吻,鏗鏘的念誦著上頭的字,一股怒火打從心裡生起,他凶狠狠的瞪著桌上的五菜一湯,揉爛手中的紙條,凌空擲去。
突然,他揚手一揮,瓷盤登時飛離桌面,鏗鏘的碎了一地。隱身在桌面下的蘇菲雅連忙摀住嘴巴,止住那幾乎脫口而出的驚呼。
轉身,腳步旋風似的掃向客廳,須臾,他已經對著話筒彼端的人厲聲命令——
「聽著,你馬上把新來的女傭給我開除,什麼五菜一湯,如果那都可以稱之為菜,人都可以大啖餿水,如果那碗液體是所謂的湯,那麼我們還要下水道幹麼?喝光污水豈不大快人心!虧她還有臉給我留這種可笑的字條——對不起,我真的已經盡力了。哼,如果她有能力把綠色的蔬菜煮成黑干,我希望她也有能耐把這些東西吞下去——」
嚴厲的話語字字句句都打在蘇菲雅的心坎上,餐桌下無處脫逃的她聽得害怕又難過,想到她惹毛了素未謀面的屋主,再想到拿不回來的傢俬,還有隨時可能會殺了她的單可薇,她不由得悲從中來,掩面嗚嗚的啜泣起來。
她真是笨,從以前就跟聰明離得很遠很遠,就是因為笨才會迷路遭搶又流落貧民窟,也才會被單雲弋撿了回去,留在潘芭杜當個迷糊的小女僕,她也希望自己聰明,可是,顯然聰明不是她的天賦。
她想念起過往,想念起曾經佔據她生命大部分的人,然而此刻她卻是如此孤單的面對這樣的恐懼。
心底的那根弦被觸動了,她的眼淚就是止不住的落個沒完,壓抑的哭聲逐漸加大,她卻無暇注意,完全沉浸在自己的傷悲之中。
「出來——」命令的聲音凌空而下。
猛然噤住哭泣,蘇菲雅捂著嘴巴,卻已經躲藏不了自己的行蹤。
「我再說一次,出來!奉勸你最好不要讓我有機會說第三次——」
她進退維谷,只得一邊啜泣一邊從餐桌下爬了出來,淚水爬滿了她的臉,模糊了她的視線,她幾乎是把頭垂在胸前,沒敢抬頭。
「你是誰,為什麼在這裡?」雙手橫抱胸口,連浩延氣急敗壞的問著從餐桌下現身的狼狽女子。
他討厭有人跟他同時待在這個屋子裡,尤其是陌生人,極度的討厭。
「我……我是武先生找我來打掃的……嗯,也不是,是我不小心被當成打掃女傭,可是……」一顆頭低得幾乎要埋進地面融入塵埃,蘇菲雅緊張到了極點,始終維持低垂的面容,向來就不靈光的嘴巴也開始胡言亂語起來。
「這些黑色的菜就是你的傑作?」沉重如石的口吻。
「……是,可我真的不是故意的,請原諒我,我並沒有……」
「吃下去。」
「喝!」她不可置信的抬起頭,目光直直的望向這霸道的主人。
四目交會,就在瞬間,她整個人像是被急速冰凍了似的,僵在原地動彈不得。
他、他、他……怎麼會是他!那個早已消失許久的男人。
「你……」蘇菲雅瞠目結舌,久久無法回過神來。
目光一沉,連浩延說出了那久違的名字,「嚴祖妍——」他內心的錯愕不在她之下。
當下一個念頭,蘇菲雅不假思索的拔腿就跑。
她得馬上消失!該死,為什麼她沒有瞬間消失的魔力?
什麼意思,看見他竟然就是想逃!「站住——」他喝止她的竄逃。
無視於他的喝止,蘇菲雅頭也不回的越過他的阻擋,焦急得像無頭蒼蠅,急著想要找到出口遠離這個空間,眼見路燈就在外頭,她發了狂似的就往前衝去。
「該死,那是落地窗!」
砰——
猛然一聲巨響,連浩延的警告阻止不了她的行動,額頭傳來劇疼,蘇菲雅身子晃了晃,旋即倒下。
連浩延的大手即時撈住她下墜的身軀,蘇菲雅,或者該叫她嚴祖妍,就這樣癱軟昏厥在他的懷中。
以為重逢會是浪漫的惆悵,未料,竟是這般陰錯陽差的荒唐。
陷入黑洞的她,痛苦得以為自己的腦袋就要崩裂,不敢回想,不敢回想那過去的點點滴滴,不敢回想身為嚴祖妍的過往。
不敢、不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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刺骨的冰涼逼得人不由自主的皺眉,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裡,塵封的過往記憶卻像部悲傷的默劇電影,一幕幕的上演,畫面裡如膠似漆的甜味,她依稀還嗅得到,像慕絲蛋糕一樣甜軟的味道。
然而,所有美好僅僅是短暫序曲,畫面的終末,是支離破碎的心傷,還有倉皇的悲愴。
蘇菲雅擰皺了兩道眉,疼痛和冷冽兩相抗衡對峙,她的痛苦部分來自肉體,部分則來自對於塵封過往的追溯。
「醒過來,嚴祖妍——」一記低沉的嗓音喚著她,寬厚的大掌覆上她的臉頰,不時的輕拍著。
「唔,別……」她掙扎著要脫離最後的痛徹心肺。
「嚴祖妍、嚴祖妍——」連浩延堅定的喚道。
猛然驚醒,她像是刺蝟似的自客廳的長沙發上正坐起身,一袋半融的冰塊掉落在她腿上,刺激了她的皮膚,她才恍然大悟,原來方纔那刺骨的冷冽是來自這袋冰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