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 麵包樹上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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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6 頁

 

  他搖頭。

  「可不可以不分手。」我哀求他。

  他默然不語。

  我行使被拋棄的女孩的權利,使勁地將手上的書本、錢包、所有東西擲到地上。

  他俯身要替我執拾地上的東西。

  「你走!」我叱喝他。

  「你走!」我再說一遍。

  他走了。我蹲下來,收拾地上的東西。我的生命已經失去所有希望。

  那天晚上,我繼續到楊韻樂那兒學小提琴。本來是為了林方文才學小提琴,如今被拋棄了,應該放棄才對,可是,我捨不得放下他送給我的小提琴,它是我們之間僅餘的一點聯繫。如果我們之間是一首歌。它便是餘韻,是最淒怨的部分。

  在楊韻樂那兒,我碰到近視眼。

  「你學得怎樣?」他問我。

  「很差勁。」

  「我也是。」他說,「你不是為了愛情而學的嗎?」

  我苦笑。我想起楊韻樂第一天跟我說的話,他說,愛情是很好的動力,如果沒有被拋棄的話。

  楊韻樂教我拉一首小夜曲,我一向走音,那天心情又差勁,走音更厲害。

  楊韻樂忍無可忍說:「你拉得很難聽。」

  我沒有理會他,使勁地拉,發出非常刺耳的聲音,楊韻樂瞠目結舌,近視眼用雙手掩著耳朵。

  我要虐待他們!我要向男人報復。

  林方文在除夕送給我的歌《片段》已經流行起來,我常常在電台聽到,歌說:

  「如果情感和歲月也能輕輕撕碎,

  扔到海中,

  那麼,我願意,

  從此就在海底沉默--」

  歌在空氣中蕩漾,我們卻從此沉默。

  他常常缺課,我不敢缺課,我望著課室門口,癡癡地希望他會出現。當他出現,我們卻無話可說。我們已經分手四個星期,我體會到什麼叫做度日如年。我繼續學小提琴,用走音來虐待自己和楊韻樂,誰叫他是男人?他收了我的錢,給我虐待也很應該。

  一天晚上,我接到迪之的電話,她在電話裡哭得很厲害,我立即趕去看她。

  迪之一個人在酒吧喝酒。

  「什麼事?」我問她。

  「我要和衛安分手。」

  我有些意外,卻又無恥地有些開心,以後我不會再孤單,有迪之陪我。

  「原來他有女朋友。而且是青梅竹馬的女朋友,他們同居。」迪之說。

  「你怎麼知道?」

  「我認識那個女人。她是公司裡的同事。」

  「這麼巧合?衛安真斗膽!」

  「她是公關部的,我跟她不熟絡,今天偶然一起吃午飯,她打開錢包拿錢,我無意中在她錢包裡看到衛安的照片。她告訴我,她的男朋友是特技人。剛才,我質問衛安,他承認了。」

  「你打算怎樣?」

  「我不會放手的。」

  「你剛剛不是說是跟他分手嗎?」

  「我不甘心。」

  「我愛衛安,衛安也愛我。他跟那個女人已經沒有感情,不過是責任罷了。」

  「他說的?」

  「嗯。」

  「你跟他一起只有三個月,他女朋友跟他青梅竹馬。」

  「愛情不能用時間衡量。」

  「你總是喜歡向難度挑戰。」

  她倔強一笑:

  「你跟林方文有機會復合嗎?」

  「不知道。」

  「他是個怪人,愛上那個千年女妖也真夠怪,對他來說,你也許太正常。」

  我正常?我應該是正常的。想不到當一個人被拋棄,正常也是一種罪過。

  迪之對衛安比以前更好,她想贏那場戰爭。做第三者和做寡婦都很淒美,她喜歡。那天跟他們喝下午茶,迪之看見一個很可愛的小女孩,便嚷著要跟衛安生一個。

  「好呀,只要你喜歡。」衛安說。

  「你說我跟衛安生一個女孩子叫什麼名字好呢?」她問我。

  「衛生巾。」我說。我巴不得捏死他倆。

  跟他們分手後,我到楊韻樂那裡學小提琴。我沒有想過要虐待他,我用心拉,想為我消逝的愛情盡最後的努力。但,我做不到,我根本不是那種材料。

  楊韻樂深深地歎了一口氣:「我宣佈投降。我教學二十年,從未遇過像你這種無可救藥的學生,你不正常。」

  他說我不正常?迪之說我太正常。

  我突然感到莫名的憤怒,我無法再勉強自己,也無力為愛情做些什麼。我抱著小提琴,跑回港大,衝入林方文的房間,他剛好躺在床上,我把小提琴使勁地扔向牆上:

  「還給你!」

  林方文很愕然。我意猶未盡,拿起小提琴,在他面前拉了很多下。

  「是不是很難聽?」

  我拉奏楊韻樂教我的《友誼萬歲》,是最淺的一首曲,有三分之二的地方,我是走音的。

  「《友誼萬歲》?」他問我。

  「真本事,就憑三分之一,你便聽出這首歌。」我淒然苦笑,「為什麼送一把小提琴給我?我學不成。」

  「這只是一份禮物。」他說。

  「是的。是我自作多情。」我把小提琴擲在地上,衝出他的房間。

  我突然明白,他為什麼說愛我是一件很吃力的事,我對他的要求太多。他並不是責怪我在頒獎禮出現,而是再一次明白,我不會給他自由。

  把小提琴還給林方文的第二天,我接到韋麗麗的死訊。她在師範學院的運動會上,給一個擲鐵餅女運動員擲出的一個強而有力的鐵餅,擊中後腦,當場腦溢血,送到醫院,經過一小時的搶救,終告不治。

  除了葉青荷和劉欣平在外地不能回來以外,排球隊的隊員都來了。宋小綿實習的那間醫院,正是麗麗被送進去的一間。她死了,也是小綿裹屍的。小綿說,麗麗後腦整塊凹下去。

  麗麗的母親坐在靈堂上,神情木然,反而那個擲出鐵餅誤殺麗麗的女洪金寶哭得死去活來。

  我沒有想過在我們那種年紀已有人死。在我們追逐美好青春的時候,已經有人退出。她可以生病,可以發生交通意外,為什麼竟會是一個鐵餅那麼荒謬?聽說她被擊中之前,剛剛在頒獎台上拿了女子四百米個人冠軍,離開頒獎台不久便遇害,死得那麼突然,她死時的表情一定還是很高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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