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早猜到了!」她熱情地擁抱著我。
「你的身體很好抱,我弟弟一定也喜歡抱你。」她把我弄得有點尷尬。
「你抽的煙,煙味很怪。」我說。
「我剛從俄羅斯回來,這是礦工抽的香煙。我跟林方文已經三年沒有見面,你跟他一起多久了?」
「兩年。」
「我弟弟是不是一個好情人?」
「怎樣才算是好情人?」
「會令女人傷心的,便是好情人。」
她從魚缸裡拿起一隻紙飛機,揚手將飛機定出去,那只飛機飛越我的頭頂,從大廳一直飛翔到睡房的天花板上,緩緩下墜。
「這是我弟弟摺的飛機。」她說。
「你怎麼知道?」
「只有他摺的飛機,才可以飛得那麼高,那麼遠。」
林方文拿著一包東西回來。
「毛巾、牙刷和睡衣,給你的。」他跟林日說。
「我裸睡的。」她認真地說。
「那是你閣下的事,請你別在大廳裸體。」林方文一本正經跟她說。
我把毛衣交給林方文。「這是你媽媽叫我交給你的。」
「是媽媽打的毛衣?」林日打開膠袋,是一件灰色V 領的手打毛衣。林日抱在懷裡,臉貼著毛衣說:「好暖!」
「那讓給你。」林方文一貫不在意地說。
「好呀!」林日將毛衣據為己有。
晚上,我留在林方文的家裡,林日就睡在隔壁。月影照在林方文身上,我躺在他身上,分享月影。
「為什麼你姐姐長得不像你?」
「她像爸爸。」
「她做什麼工作的?」
「大概是記者吧。」
「你和她感情很好吧?」
等了很久,他並沒有回答我,他的呼吸變得沉重,睡得像個小孩子。
有人敲門。
「誰?」
林日身上披著一張毛氈推門進來,我連忙從林方文身上滾下來。
「我可不可以跟你們一起睡?」她臉上一副無助的表情。
「你是不是裸睡的?」我問她。
她打開身上的毛氈,裡頭穿著林方文剛才買給她的睡衣,我鬆了一口氣。
「月色很美,我那邊房間看不到月亮。」
「月亮在這邊。」我說。
「你睡在他胸前,我睡在他腳上,一人占一半,好不好?」她把頭挨在林方文的腳上。
我躺在林方文胸前,我們兩個女人分享他身上的月光和體溫。
「那個小提琴家,你愛不愛他?」我問她。
「愛。短暫地愛過。」
「但你跟他在一起的時候,還繼續和其他男人來往。」
「因為有死亡,我不願忠貞。」林日望著我說。
「不。正是因為有死亡,我才願意忠貞。」我說。
「我很寂寞。」她蜷縮著身體。
「你在思念小提琴家,還是其他男人?」
「我和他在火車上相遇,只相處了一天,我瘋狂地思念他。」
「他在哪裡?你可以找他。」
「我不想再碰到他,不想破壞這種感覺。」
「逃避?」
「不。是保護,保護一段愛情。」
「跟你同居三年的男人,你沒有思念他,卻思念一個相處僅僅一天的陌生人?」我有點唏噓。
「因為只有一天壽命的愛情從來沒有機會變壞。」
當時我想,她說的也許是對的,時間營養一段愛情,也損毀一段愛情。
林日在林方文腳上安然入睡,我輾轉反側,他們身體裡流著相同的血液,同樣傷感和難以捉摸,林方文會不會像他姐姐那樣,忘了我,卻只記得一個一夕歡愉的女人?
林方文從睡夢中醒過來。
「別動,你姐姐在你的腳上。」我說。
他看著蜷縮著身子的姐姐,吻了我一下。
「如果這樣下去,你會不會娶我?」我問他。
「會。」他溫柔地說。
我流下淚來。
林日在香港逗留了兩星期便要離開,她說要到以色列找一個朋友,她很想念他。在機場送別,她擁著我說:「如果我弟弟對你不好,便跟他分手。」
「我會的。」我說。
她跟林方文又相擁了許久,才進入禁區。
林日走了,她帶來的傷感卻仍然留在屋裡。林方文大部分時間都留在製作室裡,與他的歌戀愛。我開始後悔跟他住在一起,朝夕相對,多麼絢爛的愛情也會變得平淡,那原不是我想要的關係,我不想做一個每天晚上等男人回來,卻不知道他會不會回來的女人。
我盡一切方法討好他,我燒飯,煲糖水等他回來吃,甚至打起毛衣。那時的我,一定是一個會嚇走所有不想安定下來的男人的女人。
那天晚上,正在機械地打毛衣的我,突然討厭自己,林方文開門進來,我狠狠地把毛衣擲在地上。他沒有理會我,逕自走入睡房,我負氣拿起皮包離開,回到我自己的家,哭了一個晚上。是不是時間久了,我們都變得懶惰?懶得去愛得好一些?第二天,第三天,第四天,他沒有找我。
他是一個不會向女人求情的男人,最終還是我回去。
我開門進去時,他坐在沙發上吹奏我送給他的口琴。看見我來了,他並沒有停下來。
「我只是來看看我的飛機。」我走到魚缸前面,撈起一隻飛機。
他一手拉著我,緊緊地抱著我,我在他身上,嗅到橄欖油和松節水的味道,那是費安娜的味道,我不會忘記。
「你跟費安娜見過面,是不是?」我瞪著他。
「沒有。」他說。
「你為什麼要說謊?我敢肯定,你剛剛跟她見面。」
他很驚異,他不知道女人通常有一個很好的鼻子。
「是不是?」我問他。
他不說話。
「你答應過我,不再見她的。」
他依舊不說話。
「為什麼?」我流著淚問他。
他還是不說話。
「為什麼!」我向著他吶喊,「為什麼要找她?」
我徹底地失望,兩年來,我所付出的愛,仍然無法滿足他,他並不需要像我這樣一個女人。我衝進房間裡,收拾屬於我的東西。
他坐在那裡,並沒有制止我。
我把東西胡亂地收拾好,走到廳中。
「我們分手吧!」我哭著對他說。
「你真的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