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 麵包樹上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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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1 頁

 

  「你是騙子。」我罵他。

  他的本領是不說話。

  「為什麼還跟她上床?」

  我本來只是想試探他,沒想到他竟然不說話,他果然跟費安娜上床。

  「除了沉默和謊言,我不知道我們之間還有什麼?」我含淚跟他說。

  我打開大門離去,他沒有留住我,我要走的時候,他從來不會留住我。

  我抱著行李,在尖沙咀鬧市的人群裡無助地流淚,璀璨而短暫,是我的初戀。

  回到家裡,拉小提琴的瓷象老人蒼涼地垂下頭,奏著艾爾加的《愛情萬歲》,是一百年前的山盟海誓,不會再有除夕之歌了。

  迪之知道我跟林方文分手,只說:「不是沒有男人就不能過日子的。」

  她好像慶幸我可以陪她一起失戀。光蕙仍然跟孫維棟拖拖拉拉,她未找到另一個男人之前,決不會放開他。偏偏那個時候,一個噩耗同時打擊我們三個人。

  宋小綿要結婚了。在我們三個也失意的時候,她竟然找到幸福!

  她首先把喜訊告訴光蕙,她在電話裡甜絲絲地問光蕙:「我想知道你的地址有沒有更改。」

  一個很久沒有見面的朋友突然打電話給你,問你地址,毫無疑問,她想把結婚請柬寄給你,並且以為你會替她高興。

  「她丈夫是醫生!」光蕙語氣充滿妒意。

  「她也可以嫁醫生?」迪之一臉不屑,「她不過很普通啊。」

  「近水樓台先得月嘛!」光蕙說,「你們還記得她媽媽嗎?她很會把兒女推向上層的。」

  「我不妒忌她嫁給醫生,我妒忌她出嫁而已。」我說。

  「條件越普通的女孩子越早嫁出去,我們三個質素這麼高,三十歲也不知道可否成功嫁出去。」迪之認真地說。

  光蕙最不開心,因為她一直希望嫁得好,找到一個牙醫,卻無法勉強自己愛他,而小綿竟然找到一個西醫。迪之妒忌,因為她一直找不到一個好男人,她想嫁的人,無法娶她。我妒忌,因為我得不到同樣的幸福。小綿若知道我們妒恨她結婚,一定後悔把婚訊告訴我們。

  婚禮在跑馬地一所天主教堂舉行,我們三個刻意打扮一番,光蕙相信在那種場合可能會結識一位醫生,迪之除了抱著獵「艷」心態之外,還要顯示自己比新娘子漂亮。我是失戀女子,當然也要打扮得漂亮。樂姬與男朋友一同來,聽說是富家子弟。倒是小綿的丈夫把我們嚇了一跳。

  站在祭壇前,穿著黑色禮服焦急地等待新娘子的男人,便是小綿的丈夫,他的體形象一隻放大了三十萬倍的螞蟻,雖然已經放大了三十萬倍,因為體積本來就細小,所以現在也不過身高五尺二寸,脖子短得幾乎看不見,背有點佝僂,四肢長而幼,越看越像《超人》片集裡那只機械螞蟻大怪獸。小綿就嫁給那樣一個人?我們立即不再妒忌她。

  小綿的家翁和家姑都擁有一張異常嚴肅的臉孔,他們大抵以為大螞蟻是他們的得意傑作,是許多女人夢寐以求的如意郎君。

  神父帶領來賓一起唱《祝婚曲》--「完美的愛,超越世間的一切……恆久的愛,願永為他倆擁有……天真信賴。生、死、痛、疼無懼……」

  我投入地唱出每一個字,那是愛情最高的理想,也許太投入了,我從第二句開始走音,迪之和光蕙見慣不怪,我身後卻傳來一聲笑聲,站在我後面的,是一個架著金絲眼鏡的男人,他友善地向我微笑,那時,我沒有想到,他是我第二個男人。

  小綿和大螞蟻去歐洲度蜜月兩星期後回來,我接到小綿的電話。

  「有一個人很想認識你。」

  「誰?」

  「我先生的同學,也是同事,他叫徐起飛。在我結婚那天,他見過你,對你印象很好。」

  「我一點印象也沒有。」

  「你當然不知道他在留意你,我沒有告訴他,你已經有男朋友,不知道你喜不喜歡,況且也只是交個朋友,不一定要談婚論嫁的,多一個選擇也好。徐起飛是個很好的人,不然我也不會介紹給你,他跟女朋友分手了兩年,一直沒有戀愛,今年三十歲,是做外科的。這個星期六晚,我們一起吃飯好不好?」

  「很尷尬的,好像相睇。」我說。

  「人家是鑽石王老五呀,很多人爭著介紹女朋友給他,他就是看不上眼。」

  「他看上我,我便一定要跟他吃飯的嗎?」我負氣地說。

  「當是跟我吃飯好了,這點面子你不會不給我吧?」

  想不到小綿才嫁了兩星期,連說話的口吻也像個少奶奶。

  「好吧。」

  我其實提不起興趣去結識另一個男人,林方文在我心裡,仍然是刺骨的痛。但,女人總有一點點虛榮,有一個男人對自己表示仰慕,還是禁不住有點興奮。林方文背著我去找費安娜,我光明正大跟徐起飛吃飯,也沒有什麼不對,我是故意向他報復。

  晚飯的地點是麗晶酒店的西餐廳。

  徐起飛穿著深藍色的畢挺西裝,結了一條墨綠色的斜紋領帶,濃密的頭髮梳得十分整齊,臉上架著一副金絲眼鏡,身上散發著一股消毒藥水的味道。

  「我剛下班趕來。」他說。

  他站起來跟我握手,個子很高,身體強壯,十隻手指卻很纖幼,是一雙很適合做手術的手。

  「程韻是我的中學同學,我們都是排球隊的。」充滿少奶奶味道的小綿說。

  大螞蟻的名字叫關彥明,跟徐起飛是小學到大學的同學。

  「徐起飛以前是香港學界排球隊的隊長,你們有共同嗜好呢!」小綿積極推銷。

  「入了大學之後就沒有打球,怕弄傷手指。」徐起飛說。

  「麗麗的手術就是他做的。」小綿說。

  「可惜她送來醫院時已經太遲。」徐起飛說。

  「我真懷念麗麗,她沒有談過戀愛便死去,真可惜。」小綿說。

  「那是最幸福的死法。」我說。

  說出這句話,他們三個人同時望著我,好像我說錯了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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