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突然覺得不應該辜負他,我不知道自己是否愛他,也許只是想找他做替身。
我狠心地跟他說:「你還是不要再找我了。」
「為什麼?」他很不明白。
「很多事情都沒有原因的,你是醫生,也該知道,很多病都是沒有原因的。」
「但我會盡力醫好它。」
「我無藥可究。」我衝入大廈,頭也不回,他一定很失望。
我沒有打電話給他,他也沒有找我。
三天之後,我到新加坡公幹,在酒店房間裡,思念的人,竟然不是林方文,而是他。
一九八九年十月,我隻身離開香港往新加坡公幹六天回來了,走出接機大堂,一個人在遠處向我揮手,是徐起飛。那一刻,我不想再失去他。我並不意外,在飛機上的三個小時裡,我一直想,他可能會接我。如果注定他是我的,他會接我。
他吻我的臉,說:「我很掛念你。」
「你怎麼知道我今天回來?」我裝著很意外的樣子。
答案一如我所料,他打電話到我公司,公司裡的同事說我去了新加坡,他於是打聽我回來的日子和飛機班次。離開前,我沒有要求同事替我守秘密,並且把航機編號貼在壁布板上。
在車上,我們熱吻,他身上散發著濃烈的消毒藥水味道,是一種最有安全感的味道。
「許多病,是沒有原因的。」他對我說。
「我不明白。」
「所以,不用告訴我,你為什麼改變主意。我也不打算告訴你,我為什麼喜歡你。」他說。
車子穿過海底隧道,又穿過香港仔隧道,向深灣駛去。
「你要去什麼地方?」我問他。
「卡薩布蘭卡。」他說。
那是我和林方文共度兩個除夕的地方。
他見我猶豫,問我:「你不想去?」
「不,不是的。」我也想看看那個地方。
到了深灣俱樂部,原來卡薩布蘭卡已經結束營業了。
「真可惜,這是一個好地方。」他說。
「是的。」我說,「這裡曾經是一個好地方。」
我以為是我和林方文完了,原來卡薩布蘭卡也完了。一間餐廳也為我們的愛情憔悴落幕。
「我們駕車到別的地方去。」他說。他扭開車上的收音機,電台剛好播放《明天》,跟我有明天的,已不是林方文。
「這首歌很動聽。」他說。
「歌詞是我從前的男朋友寫的。」我不想再隱瞞他。
他不作聲。
「你知道?」我問他。
他微笑。
「為什麼不告訴我?」我問他,「為什麼還要說這首歌動聽?你用不著這麼大方。」
「我真心覺得這首歌動聽。一個男人,能夠為一個女人寫一首這樣的歌,一定很愛她。」
「已經完了。他說每年除夕會寫一首歌給我,這是其中一首,不會再有了。」
「我不是才子,不能為你做這樣的事。」他帶著遺憾。
「那你能為我做些什麼?」
「每年除夕為你做一個手術,免費的,好不好?」他一本正經地說。
我給他逗得捧腹大笑。他一直知道我的過去,卻不告訴我。
「你一點也不妒忌?」我問他。
「如果妒忌另外一個人,不是太沒有自信心嗎?」
我看著他的側臉,那一刻,我愛上他。
他握著我的手問我:「今年除夕,你會不會和我一起度過。」
「剛剛過去的除夕,我們不是在醫院走廊一起度過了一分鐘嗎?」
我們集團旗下一個商場打算在聖誕節跟電台合作舉辦一個大型音樂會,十一月初的一個週末,我跑上電台跟外事部的負責人洽談,在大堂碰到林方文,那是分手後,我第一次跟他碰面。
「你好嗎?」他跟我說。
「很久沒有聽到你的歌了。」我說。
「近來沒有什麼好作品,不聽也罷。你來電台幹什麼?」
「我們贊助一個音樂會。」
「哦。」
接著,是一陣沉默。
「我走了。」我要比他先開口說分手。
「你離家的那一天,我在路上拾到一隻紙飛機。」他說。
我心頭很酸,回敬他一句:「樂姬近來好嗎?」
他沉默。我瀟灑地離開,心裡卻傷痛,為什麼我沒有告訴他,我已經有男朋友,是不是我還捨不得他?
我約了徐起飛吃午飯,他完全看不出我有異樣。他提議看電影,我卻不想去。
「我帶你去一個地方。」他說。
「我什麼地方都不想去,我很累。」
「你會喜歡的。」他拉著我走。
他駕車到沙灘。
沙灘上,有兩群男子正在打沙灘排球。徐起飛跟他們揮手。
「你認識他們?」
「我們以前一起打排球的。他們每個星期都在這裡。」他說。
「我和我女朋友一起加入。」他跟他們說。
我已經很久沒有試過在陽光普照的下午打排球,許多快樂彷彿又回來了。我在沙灘上興高采烈地打滾,滿身都是沙,心不再酸,是徐起飛把陽光帶給我。
跟迪之和光蕙一起吃晚飯,迪之說:「我發現了一種新的乳罩很好的,穿上以後,胸部很挺很大。你們一定要買。」
「你已經跟石油王子上床了!你說過女人突然想到買新乳罩,便是已經跟男朋友上床。」我取笑她。
她淫笑:「這還用說?我們早就上床了。你跟徐起飛上床沒有?」
「我不回答你這個問題。」
「等於默認。醫生上床會不會像做手術那樣嚴肅?」
「你問小綿。」我說。
「小綿生了孩子,是個男的。那天,我在街上碰到他們一家三口。小綿整個人都走樣了,至少胖了三十磅,臉上長滿紅疹,腰肢很粗,肚子很大,好像還有一個孩子未出世。」迪之說。
「你說得很恐怖。」我說。
「這不算最糟糕,最糟糕是孩子長得一點不像她,像極了大螞蟻。」
「小綿是我們之中最早結婚生子的。」我說,「時間過得真快。」
「下一個可能是我,嘻嘻。」迪之甜絲絲地說。
光蕙突然伏在桌上痛哭起來,把我們嚇了一跳。
「光蕙,你哭什麼?」我問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