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免觸景傷情,她要求到我家暫住數天。我從未見過她容顏這麼憔悴,身體這麼虛弱,她失戀的時候,還沒有這麼傷心。
愛犬頭七之日,她買了元寶香燭,親手燒給泉下的它。這還不止,她將愛犬的照片放在家裡,每天上香供奉。
雖然這是一生最傷心的事,但我真是忍不住想笑。她卻說,她未算過分。她認識一位朋友,在愛犬死後,特地為它打一堂齊超度。
我這位朋友,對狗的感情,遠勝於對人的感情,她對人冷漠,與她那頭狗卻是「舐犢情深」,每天犬被同眠。
我為知道那是否一種悲哀,因我們無法相信人的感情,寧願將所有愛和溫柔放在一條狗身上。
世事百孔千瘡,但我還是寧願愛人,還是覺得人的體溫最好。好男人是殺蟲水
一群獨居女人正在討論好男人該像什麼。
A小姐最怕蛇蟲鼠蟻,尤其怕蟑螂怕得要命,我們懷疑一個男人只要拿著一隻蟑螂,就可以對她為所欲為。
A說,好男人是一瓶殺蟲水,保護孤單的女人,為她趕走身邊一切蛇蟲鼠蟻、狂蜂浪蝶。一瓶殺蟲水在手,能給她安全感。
但,殺蟲水畢竟是毒藥。
A小姐每天回家開電視,讓電視機聲音陪伴著她,直至夜深。
B說,好男人是非曲直丹麥出產的那台名貴電視機。優質、高貴、外型吸引、線條優美,可能是世界上最好的電視機。每天她倦極回家,可以用手在它身上隨便按一個掣,它便向她說話,為她提供資訊,尤其是新聞和時事專輯,它的學識是如此廣博。而她,拿著遙控器,便可以隨時遙控它。
但,好男人才不會那麼容易被女人遙控!
C喜歡煮食。
C說,好男人是鹽。鹽能夠把食物的味道刺激出來,好男人能夠將女人的優點、女人的味道刺激出來。他調情也是一流的。
至於我,我喜歡睡。
好男人該是睡房,是當我倦極、當我孤單、當我沮喪的時候,都想回去的地方。我這樣去愛有錯嗎?
有一天,無端地傷感,在平常不會通電話的日子裡,搖了個電話給他。
未開腔已經哽咽,哧得他問我:「是不是撞車?給老闆罵?是不是不舒服?」
噢,統統不是。
「只是想聽聽你的聲音!」
「那為什麼哭?」
「聽到你的聲音之後,很感動,所以就忍不住哭嘛!」
我其實是個很害怕寂寞的人,又有誰不怕寂寞呢?
正面愛情論者說,愛情不應該因為害怕寂寞、孤單,害怕被孤立而去愛。
可是,若有那麼一個人,令你不再感到寂寞、孤單,不再感到被孤立,為什麼不可以愛?
即使朋友前呼後擁,若當中沒有執愛的人,只會更寂寞。
正面愛情論者又說,我們應該是想付出愛而去愛,不是想得到愛而去愛。
可是,若有那麼一個人,令你熱切渴望得到他的愛,何以不可去愛?
多麼璀璨的愛情,有一天,都要腳踏實地,何必把標準定得太高?因害怕寂寞而去愛一個能令你不再寂寞的人,因為想得到他的愛而去愛他,有什麼不對?在你的肩上微笑或哭
女人也許都希望男朋友比自己高大。
我的要求很簡單,他不須特別高大魁梧,只要在我想的時候,我的下巴剛剛可以擱在他的肩膀上,微笑或哭。
我需要一個可以承受我重量的肩膀。
兒時,父親喜歡帶我到親戚在郊外開設的農場遊玩,常常是直到燈火闌珊才回家去,總是父親抱著我,我的頭擱在他的肩膀上熟睡,長途跋涉,回到家裡,還不肯睡到床上去,因為那個肩膀已給我睡得很暖。
長大後,我們尋找屬於自己的肩膀。
有些女人不同,她們希望她們所愛的男人伏在她們的肩膀上衰傷流淚懺悔,然後她們溫柔地撫弄男人的頭髮。最後,她讓沮喪的男人躺在她們的大腿上睡去。
也許我太軟弱,我希望一切倒轉過來。我希望在我對世事失意時,他會溫柔地撫弄我的頭髮。
所以,我真是一個大包袱。
包袱不是人人承受得起。並非人人都是聖誕老人,戶上掛一個大包袱,帶著歡樂,走遍天涯。
可靠的肩膀和你想靠著的肩膀,並不容易找到的呀。
只想找一個在我失意時,可以承受我的眼淚,在我快樂時,可以讓我咬一口的肩膀。與柴門文對話
我問柴門文對愛情的看法。她說她現在對兒女的愛更深。對丈夫的愛,是一種感情。因此,她今後的創作,重點都會放在家庭。
寫了許多扣人心弦的愛情故事的女作家,最後卻告訴我們,愛情終於會消逝。一個女人最後的依歸,是家庭、是兒女。多麼璀璨的愛,多麼激盪心靈的情,我們流過的眼淚,傷痛的回憶,刻骨銘心的對話,情人的體溫,都像是聽來的故事,隨風逝去。
然後,男人和女人,實實在在地生活,養兒育女,積穀防饑。誰會一直戀愛到六十歲?堅持下去的人,是太蒼茫,還是有遺憾?
柴門文說,回歸家庭是女人的天性,至少,那是日本女人的天性。但曾幾何時,我們執迷地追求愛情,以為女人最善於愛?
戀愛最終的渴望是婚姻,誰知有了婚姻之後,女人卻變成他兒女的母親,丈夫變成生活的夥伴。
女人不會再在異國的地鐵上,眼淚看著這個男人;不會再跟他在雪地上追逐。不會再期待他的電話,當電話響起的時候,又遲遲不肯去接聽。
來日歲月,是否太早令人唏噓?
原來我們最大的情敵,不是第三者,而是歲月。
第三章
理你理不理不理你
我最沒有可能做的工作是物理學家。
我完全不明白關於物理的一切。那時上物理課,我把做實驗時燒熔了的喉貼在,同學的屁股上,她跑去吃午飯,還沒有發現!那是物理課帶給我最快樂的回憶。
還有教物理的老師。我們都是女生,大部分是科學傻瓜。上課的時候,通常是他一個人自說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