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去了。」我沒心情。
「沒關係。」他有點兒失望。
「下次吧。」
他點頭。
「你這麼久沒有找我,我還在擔心你。」他說。
「那你為什麼不找我?」
「我害怕被人拒絕。」
「而且是被我這種人拒絕--」
「我不是這個意思。」
我深呼吸一下:「已經是秋天了。」
「秋天已經過了一半,快到冬天了。」
「砌模型是不是可以消磨很多時間?」他問我。
「你想消磨時間嗎?」
「我現在有很多時間。」我說,「所以很想砌模型。」
「女孩子在這方面是很糟的。」他一副不相信我可以砌模型的樣子。
「也不一定。」我說,「或者我可以砌出一架戰機。」
「好,我教你。」他說。
第二天,高海明約我吃午飯,他送了一盒模型給我。
「螺旋槳是最簡單的了,你由這個開始吧。」他說。
「謝謝你,多少錢?」
「如果砌得不好,我才向你收錢。」
我看著那盒模型,根本不知道從何著手。
「裡面有說明書的。」他說。
原來砌模型真的可以消磨時間,我只剩下很少時間傷心。
我花了四個星期才把模型砌好,第一件作品,瑕疵很多,我只得硬著頭皮交出作品。
「很糟呀!」他老實不客氣地說。
「是不是不及格?」
「夾口位砌得不好,配件嵌得不夠四平八穩,所以飛機的輪便東歪西倒,貼印水紙時力度也不夠準確,你看,印水紙爛了。」他把我砌的模型批評得體無完膚。
「這是我第一件作品。」我生氣。
「所以你要繼續努力,工多藝熟。」他從公事包裡拿出另一盒戰機模型給我。
「這是你第二份功課。」他說。
「謝謝你。」
他對我真的是無話可說。
「不是說過不要跟我說多謝嗎?」
「我欠你很多。」我說。
「我想看到你跟以前一樣。」
「跟以前一樣?」
「自信和快樂。」
我歎了一口氣。
「這樣的你最可愛。」他深情款款地說。
「我們是朋友嗎?」我問他。
他臉上閃過一絲失望:「你只想和我做朋友?」
「我已經不懂得愛人,也沒有力氣去愛人了。」
他苦笑一下,把我已砌好的模型收起來。
「這麼差勁的作品留在我處好了。」他說。
我花了三個星期砌好第二隻戰機模型。
「仍然很糟。」高海明說。
「我已經很花心思了。」我反駁。
「花心思不代表好。」他說。
「你說得對。我們最花心思愛的那個人,回報可能最少。」
「這個也要收起來。」他把我的戰機收下,拿出另一份模型,「這是第三份功課。」
「我的天!」我說。
「是不是想放棄?」
「才不!」我把模型搶過來。
「這一架戰機,要在十六天之後交貨。」
「為什麼?」
「十六天之後,剛好是平安夜,如果能夠準時完成,我請你吃平安夜大餐。如果未能完成,就要你請我。」
「已經是聖誕節了?」我驚覺。
「已經是冬天了。」他望著窗外說。
「好,平安夜見。」我說。
在十二月二十四凌晨,我終於完成了手上的戰機模型。早上回到公司,便接到高海明的電話。
「怎麼樣?」他問我。
「對不起,要你請吃飯了。」我說。
「我在山頂餐廳訂了台,七點三十分就來接你。」
「到時見。」我說。
高海明準時來接我。今天晚上,他穿了一套深藍色的西裝,剪了一個頭髮,樣子很好看。
「你今天晚上打扮得很好看。」我說。
「謝謝你,你沒有穿大衣嗎?」
「我不冷。」我說。
其實我跟本沒有一件像樣的大衣。曉覺並沒有遵守諾言還錢給我。
我們坐在山頂的露天餐廳,風很大,我強裝作一點也不冷,以免顯得寒傖。
「前年的平安夜,我在富士山打電話回來給你,記得嗎?」
「記得。」我說。
「這麼快又兩年了。」
對我來說,這兩年過得很慢,簡直就是度日如年。
「你的功課呢?」他問我。
我把砌好的戰機模型拿出來。
「進步了很多。」他一邊看一邊說。
「是嗎?」
「起碼像一架戰機。」
「你這是贊還是批評?」
「當然是贊,你以前砌的兩架根本不像話。」
「都是你指導有方。」我說。
「這個就當送給我的聖誕禮物。」他說。
「如果你不嫌棄的話,沒問題。」
他把一盒新的戰機模型送給我。
「是聖誕禮物?」
「是第四份功課?」他說。
飯後,高海明開車載我到山頂公園,我們坐在長凳上聊天,山頂上的空氣很冷,我不停地打哆嗦。
「今天晚上,你會掛一隻聖誕襪在床尾嗎?」他問我。
「聖誕襪?」
「你說過你小時候每年平安夜都掛一隻聖誕襪在床尾。」
「我已經不相信世上有聖誕老人了。」
「你不掛一隻襪,又怎知道沒有聖誕老人?你說的,懷著一個希望睡覺,又懷著一個希望醒來,是很幸福的。」
「幸福只是一種感覺。」
「幸福應該是很實在的。」
我指著腳上一雙黑色的棉質襪說:「今天晚上,我只有這一隻襪。」
他走到車尾箱拿出一件東西來。
「我造了一隻送給你。」他說。
「襪?」我驚訝。
「是聖誕襪,想你懷著一個希望睡覺。」
他把手上那只紅色的聖誕襪攤開,那只襪很大,攤開來,有差不多六尺高四尺寬,剛好鋪在我們坐的一張長凳上,襪頭是羽毛造的。
「這麼大只?」我嚇了一跳。
「可以載很多很多希望。」他說。
「比我睡的床還要大。」
「你可以睡在裡面。」他說。
「是嗎?」
我鑽進聖誕襪裡,這只巨型聖誕襪剛好把我藏起來,像一個睡袋,襪是用很好的絲絨造的,睡在裡面很暖,在這麼寒冷的時候讓它包裹著,太幸福了。
「你會造襪子的嗎?」我問他。
「我以前上家政課拿甲等的,暖嗎?」
我點頭。
「你剛才一直在打哆嗦,又不肯說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