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 三月裡的幸福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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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治在碼頭等我。

  \"他們派我來接你,怕你找不到那間屋。\"他微笑說,\"你教小孩子畫畫的嗎?\" \"嗯。\" \"什麼年紀的?\" \"從四歲到八歲都有。\"

  \"平常畫些什麼呢?\"

  \"我讓他們胡亂畫些自己喜歡的東西。家長們很奇怪,如果他們的小孩子來了三個月還不會畫蘋果、橙、香蕉,他們就覺得老師沒盡責。誰說一定要畫蘋果呢?即使畫蘋果,我也會讓他們畫自己心目中的蘋果,如果只有一個方法畫蘋果,那太可悲了。

  \"人是長大了才有各種規範,不能這樣,不能那樣。\" \"你將來的設計一定與別人不同。\"他笑說。

  後來,我就知道,我們努力追求不平凡,到頭來,卻會失去了許多平凡女人的幸福。

  \"你為什麼會當記者?\"我問他。

  \"也許是一份使命感驅使吧。\" \"使命感?\" \"我喜歡當記者,揭露真相,報導事實。是不是很老套?\"

  \"不。比起你,我一點使命感也沒有。我只希望付得起錢的人,都買我的衣服。\" \"這也是一種理想。\"他寬容地說。

  方維志的女朋友高以雅是寫曲的,他們一起許多年了。

  良湄帶了那個念化學的熊弼來,他的樣子果然古古怪怪的。

  晚上,良湄嚷著要在天台上一起等日出。

  \"在這裡,五點鐘就可以看到日出。\"她說。

  結果,首先睡著的是她,而且是故意依偎著熊弼睡著的。

  熊弼支持到一點鐘也睡著了。

  方維志喝了酒,早就累得睡在天台的長凳上。高以雅捱到凌晨三點鐘也支持不住了,只剩下我和文治。

  第一章:別離是為了重聚(2)

  \"不如睡吧,反正每天的日出都是一樣。\"文治說。

  \"你忍耐一下吧,我忽然很想看日出。\" \"不行了,我昨天工作到很晚才睡。\" \"求求你,不要睡,陪我看日出。\" \"好的。\"他苦笑。

  我把皮包裡的鍾盒拿出來,放在身邊。

  \"這是什麼東西?\"我把鍾盒放在他身邊,讓他聽聽那滴答滴答的鐘聲。

  \"是個鐘嗎?\"我掀開盒子,盒子跟一個有分針的鍾連在一起,盒蓋打開了,便可以看到裡面的鐘。一隻浮塵子伏在鐘面上十二點至三點之間的空位。

  \"這是蟲嗎?\"文治問我。

  \"這種蟲名叫浮塵子,別看它身軀那麼小,這種蟲每年能夠從中國飛到日本。\" \"為什麼會在鍾裡面放一隻已死去的蟲?\"

  \"這個鐘是爸爸留給我的。做裁縫的爸爸最愛搜集昆蟲的標本。\" \"所以你的名字也叫蜻蜓?\"

  \"對呀,他希望我長大了會飛,但是蜻蜓卻不能飛得太高。\" \"這只浮塵子也是你爸爸制的標本嗎?\"

  \"嗯。爸爸有一位朋友是鐘錶匠,這個旅行鍾是他從舊攤子買回來的。他把爸爸這只浮塵子鑲在鐘面上,送給我爸爸。所以這個鐘是世上獨一無二的。\"

  \"既然有那麼多昆蟲標本,為什麼要用浮塵子?\" \"媽媽喜歡浮塵子,她說時光就像浮塵,總是來去匆匆。\" \"你經常把這個鐘帶在身邊的嗎?\"

  \"去旅行的時候就會帶在身邊,來南丫島也算是旅行呀。\"我把鬧鈴時間調校到清晨五點鐘:\"萬一睡著了,它也可以把我們叫醒。還有二十分鐘就可以看到地平線上的日出。\"他苦撐著說:\"是的。\"我的眼瞼快要不聽話地垂下來了。

  \"別睡著。\"我聽到他在我耳邊叫我。

  \"跟我說些話。\"我痛苦地掙扎。

  漸漸,我連他的聲音都聽不見了。

  刺眼的陽光把我弄醒,我睜開眼,太陽已經在天邊。

  我望望身旁的文治,他雙手托著頭,眼睜睜地望著前方。臉上掛著兩個大眼袋,欲哭無淚。

  \"對不起,我睡著了。\"我慚愧地說。

  \"不—— 要—— 緊。\"他咬著牙說。

  \"為什麼鬧鐘沒有響?\"我檢查我的鐘。

  \"響過了,你沒有醒來。\"他連說話也慢了半拍。

  離開南丫島,方維志與良湄一起回家,熊弼回去大學宿舍。

  \"看日出的事,真的對不起。\"在路上,我向他道歉。

  \"沒關係,我現在已經好多了。\"他笑說。

  \"你真的不怪我?\" \"在日出前就能睡著,是很幸福的。\"在巴士上,文治終於睡著了,我輕輕依偎著他。

  我望著我的浮塵子鐘,到站的時候,文治剛好睡了二十分鐘。

  我們失去的二十分鐘,竟然可以再來一次。

  \"我到了。\"我叫醒他。

  他醒來,疲倦的雙眼佈滿紅筋。

  \"我們會不會見過?在很久以前?\"我問他。

  \"是嗎?\"他茫然。

  \"我好像有這種感覺。別忘了下車。\"我起來說。

  \"再見。\"他跟我說。

  \"謝謝。\"我說,\"我兩天後去成都。\" \"是嗎?是去工作,還是什麼的?\" \"去旅行,一個人去。\" \"回來再見。\"

  \"謝謝。\"我走下車,跟車廂裡的他揮手道別。

  在日出之前,我早就愛上了他。

  為什麼?

  在出發到成都的那天早上,我在火車站打了一通電話給文治。

  \"我出發啦,有沒有東西要我帶回來?\" \"不用了,你玩得開心點吧。\" \"我上車了。\" \"路上小心,再見。\"

  \"謝謝。\"我掛上電話,站在月台上等車。那一剎,我突然很掛念他。他總能夠給我一種說不出的安全感。

  在從廣州開往成都的火車上,我把浮塵子鍾拿出來,放在耳邊,傾聽那滴答滴答的聲音,多少年來,在旅途上,我都是孤單一個人,唯獨這一次,卻不再孤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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