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 流波上的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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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3 頁

 

  終於有一次,她明白他為什麼這樣做了。那天中午,她和他的爸爸媽媽一起吃飯。走出餐廳的時候,晴天忽然下起微雨,他爸爸立刻用他那隻大手掌罩住他媽媽的頭,而他媽媽卻帶著幸福的微笑,理所當然地接愛這頂奇特的雨帽。謝樂生小時候就看過很多遍這樣的情景。下雨的時候,他爸爸總是一隻手罩在他頭頂上,另一隻手罩在他媽媽的頭頂上。這是他爸爸向家人表達愛的方式。這些美好的歲月深深刻在謝樂生童年的回憶裡。當他長大了,他也為他摯愛的女人獻上這一頂奇特的家族雨帽。

  今天晚上,她又戴上了這頂久違了的雨帽。他望著她微笑,彷彿害怕她又會說:

  「傻瓜!這樣是不能擋雨的。」

  但是今天晚上她不會這樣說了。當這一頂奇特的雨帽再次在她的頭頂上降臨。也同時喚回了許多美好的回憶。這幾年來,他們重聚的時候,恰巧都是晴天,她很久沒有戴上這頂雨帽了。

  回到家裡,她的身子濕了,發腳也濕了,只有頭頂那一小部分是乾的。謝樂生用一條大毛巾替她抹臉。望著他,她太明白不過了。他給她最安穩的愛。無論何時何地,他也願意用雙手來保護她。他們已經習慣了彼此的一切。這種愛情的模式向來運作良好。來日歲月,這種愛情也許會失去新鮮的味道,卻不會腐壞。

  他跟李維揚不一樣。他沒有幾個朋友,那是因為他從來沒有把友情放在生命中重要的位置。他讀書的成績一向出類拔萃,同學們都是有求於他的。他看不起這種不平等的友誼。他最深的情感,只會留給他所愛的女人。正因為只是向一個人付出,萬一失去了,他便會很淒涼。她是他的朋友、情人和女兒,她走了,他會很孤獨。但他寧願孤獨一人,也絕對不能容忍被自己所愛的人所叛。

  誰能承受這種滿懷期望而又孤絕的愛呢?

  她唯一的回報,就是不能背棄他。

  「你搬過來波士頓好嗎?」他說。

  他已經這樣說過很多次了,但是這一次,她心裡卻有點震顫。

  「我不想再和你分開。」他用手上那條毛巾把她包裹著,吻她的臉和脖子。

  他很久沒有這樣吻她了。

  他離開太久了,她一度以為,他也將會從她生命中消失。七年了,她現在認識到他是無可取代的。她可以去愛另一個男人,卻不可以遺棄他。

  從前每一次,當他叫她搬去波士頓的時候,她可以理直氣壯的拒絕他。她有自己的夢想啊。可是,這一次,她沒有那麼理直氣壯了,因為她背叛了他對她的愛。

  她在這裡,並不是追求夢想,而是繼續她那背叛的行為。

  她對自己深惡痛絕卻又無能為力。離開也許是唯一的出路。

  「過來之後,你可以繼續讀書,你喜歡畫畫也可以。等我畢業的時候,我們可以去一次歐洲長途旅行,我陪你去看畫。」

  原來他已經有一張美好的藍圖了,那個計劃裡有她。她是多麼可恥的一個人?他把她珍珍重重地放在自己未來的歲月裡,她卻暗地裡出賣他。

  「答應我好嗎?我很害怕你不再需要我。」他說。

  愈是覺得自己可恥,她愈是無法再說不。她重重地點了一下頭。除了這個動作,沒有什麼更能回報他對她的愛了。

  9

  床邊的一盞小燈徹夜的亮著。

  李維揚看到他那扇夢想之窗。那扇窗子裡有一家麵包店和一個女人。曾幾何時,這個女人照亮了他的夢想之窗。可是,他對她毫無把握。他很害怕她會從這扇窗子外面消失。

  他努力的跟自己說:不要想她。不要再去想她。然而,他無法把她從腦海中抹掉。多少個無眠的晚上,因為痛苦地思念著她,他把臉埋在枕頭裡。

  他唯一可以做的事只是等待,他毫無選擇權,只能被選擇。

  她是屬於另一個男人的。那個男人回來了,她必須回到他身邊。

  他過去憑什麼佔了優勢呢?是距離。現在他連這個優勢都失去了。她還會愛他嗎?

  他從來沒有向她表白。萬一她不選擇他,他所信望的愛,他所有甜美的回憶。

  都會一一崩潰,他承擔不起這個後果。

  10

  這些年來,重聚和離別的場景不停地在他們之間上演,只有這一次的離別是愉快的,因為他們很快便會重聚。

  人為什麼要分離呢?為了各自的夢想?兩個夢想為什麼不可以變成一個?她願意把自己的夢想縮小一點去完成他的夢想。

  她和謝樂生在航空公司的服務台辦理手續。六天了,他要回去波士頓。短暫的分離之後將是重聚,不會再分開了。

  昨天晚上睡覺的時候,他緊緊握著她的手,直到天亮。她醒來的時候,望著熟睡的他。人在睡眠之中是多麼的安然、甜蜜和幸福。一個不知道自己曾經被背叛的男人,他在睡眠之中顯得格外天真和無辜。她終於體會到羅貝利的心情了。那天晚上,羅貝利看見韓格立蜷縮在沙發上睡著,就在那一瞬間,她決定要為他生一個孩子。

  他的睡眠,喚醒了她的良心。

  「我在波士頓等你。」他微笑說。

  望著他離開,她很沒用的流下了眼淚。

  離開香港也是好的,她不用再徘徊、猶豫和困惑。一個人原來真的可以愛兩個人,但她只能夠跟其中一個人終老。

  11

  回家的路上,她想著怎樣把這個決定告訴李維揚。她怎麼能夠開口跟他說再見呢?他會理解和原諒她嗎?從此以後,他還會想念她嗎?她太自私了,她怎可以離開一個男人卻又希望他永遠懷念自己。

  電話鈴響起,是朱瑪雅打來的。

  「謝樂生走了嗎?」

  「剛剛走了。」

  「你在哪裡?我想跟你見面。」

  「我在機場快線的列車上。」

  朱瑪雅約了她在列車總站的一家咖啡室見面。她去到的時候,朱瑪雅已經在那裡了。這陣子大家都忙,她們已經好幾個星期沒見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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