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 流波上的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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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4 頁

 

  「馮致行失蹤了。」朱瑪雅說。

  「失蹤?」

  「或者應該說是不辭而別。」

  「怎會這樣的?」

  「也許他是無法開口跟我說再見吧!」朱瑪雅憂鬱地笑了笑。

  「你知道他在什麼地方嗎?」

  「他應該去了加拿大。他有加拿大護照,隨時都可以過去。那天突然不見了他。我才知道他已經辭了職,他住的那所房子也賣掉了。他是有計劃的。」

  「他怎可以這樣對你?」

  「不。或許他是因為愛我。才沒有辦法面對我,他走了也是好的。他不走的話,也許我會為他再耽擱三年、五年,甚至是十年。他走了,我才可以重生。」

  「你不打算去找他嗎?」

  「他已經有家庭了,就讓他重新開始吧。他離開了,我反而如釋重負,我不需要再那麼痛苦地愛著他。」朱瑪雅用顫抖的嗓音說。

  「也許是的。」她點了點頭。

  「我曾經以為自己不能失去他。他走了,我竟然可以這麼鎮定。」

  於曼之再明白不過了,太深的愛,是一種負擔。

  「我從此自由了!」朱瑪雅說。

  「我遲些會搬去波士頓。」

  「連你也要走了?」

  馮致行的不辭而別。沒有令她太難受,於曼之要走了,她反而覺得傷感。

  「樂生一直也想我過去那邊。」

  「這樣也好,兩個人分開太久也不是辦法。你什麼時候走?」

  「回去跟羅貝利辭職之後,隨時都可以走,我想盡快過去那邊。」

  在香港留得太久,她怕自己會改變主意。

  「你要好好的生活。」朱瑪雅說。

  「你也是。」

  「我不來送你機了。我們不要離別,只要重聚的歡樂,這樣好嗎?」

  「再好不過了。」她笑著笑著流下了眼淚。

  12

  那天晚上,她約了李維揚在他們常去的那家西班牙餐廳見面。他滿心歡喜的來到,她望著他,那一刻,她才明白馮致行為什麼選擇了不辭而別。要對自己所愛的人說再見,原來是多麼艱難的事。她深呼吸了很多遍,也無法開口,以至大多數時候,她都是沉默的。

  那頓飯差不多吃完的時候,她凝望著他良久,嘴唇有點顫抖。

  李維揚戰戰兢兢的望著她。他大概也猜到她將要說的,不會是他想聽到的。

  「我會去波士頓。」她終於鼓起勇氣告訴他。

  他聽到她話中的意思不是短暫的別離,而是更像永遠的告別。

  「我會在那邊住下來。」她說。

  那一瞬間,所有哀傷的感覺都湧上心頭。他沉默了很久。

  她也沉默了。不辭而別,也許會對他更仁慈一些。

  13

  送她回家的路上,誰也沒講過一句話。

  他們默默的走著。

  吃飯的時候,她忽然凝望著他,欲言又止,他就預感到她也許要跟他說:「我們不要再見面了。」

  她將要開口而還沒開口的那一刻,比六天的思念還要漫長。他戰戰兢兢地等她說話。她沒有說不要再見面,她說她要去波士頓了。那不就等於永遠不會再見嗎?

  她已經選擇了另一個人。他並不感到意外,但不意外不代表不痛苦。

  見面之前,他渴望抱她,吻她。他許多天沒有抱她了。可是,當她說了要走。他再沒有勇氣抱她。他們之間那種親愛的關係好像遠遠一去不回。他感到意興闌珊。

  夜已深了,他抱著膝頭蜷縮在床上,開始覺得沒那麼悲傷了。愛她是很累的。她走了,他不用再承受愛她的痛苦,這難道不是一種解脫嗎?

  從今以後,他不需要再坐在那裡等她選擇。他可以拾回許多自尊,遠離傷痛。

  不再相見,也許是最美麗的終結。

  14

  在油畫店的後花園裡,於曼之告訴羅貝利她要移居波士頓,她為此感到抱歉。既然是為了和自己喜歡的人團聚,羅貝利也不好意思挽留她。

  「我們兩年後也許會搬到紐約。」羅貝利說。

  「為什麼?」

  「我和韓格立都很喜歡紐約,我們很早以前就已經計劃要在那裡度過下半生。而且連房子也買了。自從孩子出生之後,我們想把這個計劃提早實現。我希望我的孩子可以在一個多姿多采和自由奔放的國度裡成長。」

  離開香港,不是意味著要離開林約民嗎?

  「我和林約民已經說好了,只要有時間,他會來紐約探望我。我們會一直偷情到齒搖發落。」羅貝利嚮往地笑了。

  羅貝利處理愛情的方法常常讓她感到不可思議。對羅貝利而言,三個人的愛情是能夠以某一種方式長存的,用不著去抉擇。

  而她自己,卻做了痛苦的抉擇。

  她太笨了嗎?她只是更尊重愛情。

  當李維揚知道她要離開的時候,他並沒有挽留她。他連一句話也沒有說。她心裡覺得失望。他為什麼不叫她留下來呢?假如他真有那麼愛她,無論結果如何,他還是會努力爭取的。

  他卻只是沉默無語,神情傷感。她太明白了,他不是一個會去爭取愛情的人。

  而她自己也大自私了,她希望他會說一句話,甚至做一些事情叫她留下來,但到了最終,她也許還是會離開的。

  15

  假如他們不是朋友,也許會好一點。偏偏因為他們是朋友,所以還是要見面。這幾個星期以來,他如舊每週在海邊公園的石階上等她。

  愛她是快樂的,也是痛苦的,但他別無選擇。他們又回復到從前那樣,打球,聊天,只是誰也沒有提起離別的事。他不敢問她什麼時候走,她也沒有說。這個話題是他們之間的禁忌。

  直到一個週末,她忽然打電話來,問他:

  「我們明天是會去打球的吧?」

  這個約會,是從來不需要事前再確定一次的,她為什麼突然要確定一下?他立刻預感到離別的日子已經迫近眉睫了。也許就在星期一。

  今天的天氣不太好,早上下過一陣雨。他來到海邊公園,茫然的坐在石階上等待。他像是一個因為表現差強人意而被下令退役的球員,這是他最後一次代表球隊作賽了。他的心情莊嚴而哀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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