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 麵包樹出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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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7

  葛米兒和威威住在一棟兩層高的鄉村房子裡。房子外面有一個小小的池塘,走五分鐘的路,便是海灘。這天我們來到的時候,剛好是黃昏。威威穿著圍裙,從廚房走出來,興高采烈的說:

  「你們一定猜不到了,我今天準備做一頓義大利菜。」

  林方文真是厲害。

  「我不會做菜的,我只會吃。」葛米兒說。

  一團毛茸茸的小東西忽然從我腳踝旁邊穿過,嚇了我一跳。我低下頭看一看,是一隻淡褐色羽毛的雛鵝,它在屋子裡大搖大擺的走來走去。

  「是用來吃的嗎?似乎還太小了。」林方文望著那只雛鵝說。

  「「莫札特」是我們剛剛養的寵物,不是用來吃的。」葛米兒連忙說。

  「這只鵝叫莫札特?」林方文問。

  「威威喜歡聽莫札特。」葛米兒說。

  他們竟然養一隻鵝做寵物。

  威威把莫札特抱起來,憐愛地說:

  「鵝是會守門口的,遇到陌生人,它還會咬對方。」他望了望莫札特,然後說:「當然,這要等到它長大之後。」

  「它是雌鵝,將來還會下蛋的。」葛米兒說。

  「那些鵝蛋,你們吃不吃?」我問。

  「如果沒有受精的,便可以吃。如果是受了精的,就是莫札特的親生骨肉,當然不能吃。」葛米兒說。

  他們的家好像是兒童樂園,這是兩個不會長大的人,永遠不會長大,也許是幸福的。

  威威做的義大利菜,不像義大利菜,不像法國菜,也不像中國菜,那大概是他自己改良的斐濟風格的義大利菜,距離好吃的境界,還有很遠很遠。

  「想家嗎?」我問葛米兒。

  「這裡的生活比斐濟多姿多采;只是,很久沒潛水了,很想潛水。」她說。

  「米兒是潛水教練。」威威說。

  「你們會潛水嗎?」葛米兒問我和林方文。

  我搖了搖頭。

  「有機會的話,我教你們兩個潛水。」

  那一刻,我沒有想過要學潛水,林方文也沒有表現出多大的興趣。

  「你不知道斐濟的海底有多麼漂亮!」葛米兒的臉上,有無限神往。

  「不怕危險嗎?」我問。

  「在那裡,你會忘記了危險,忘記了所有煩憂。你是海裡的一尾魚兒,游向快樂。那一刻,你甚至忘記了世界,也忘記了自己。」葛米兒用她動人的嗓音說。

  「忘記了自己?也好。」林方文好像也有些嚮往了。

  那個時候,又有誰會想到這個南太平洋上的島國,是我魂斷之地?

  8

  夜已深,莫札特睡著了。它睡在一個狗窩裡,因為寵物店裡並沒有特別為鵝而做的窩。

  告別的時候,葛米兒認真的跟林方文說:「謝謝你為我寫的詞。」

  「那不算什麼。」林方文淡淡的說。

  離開了葛米兒和威威的家,我跟林方文說:「我們去海灘好嗎?不是說附近就有海灘嗎?」

  我們躺在那個寧靜和漆黑的海灘上。我說:「住在海邊的房子,也很不錯吧?」

  林方文忽然笑了起來,說:「他們把那只鵝叫做莫札特!」

  是的,剛才在葛米兒和威威面前,我們都不好意思笑。

  「叫莫札特不是太好,莫札特只活到三十五歲。」我說。

  「三十五歲,對鵝來說已經是不可能了,鵝通常活到三斤半就被吃掉!」他說著說著又笑了起來。

  「葛米兒是真心感謝你的,為什麼你好像不太領情?」我問。

  「那幾首詞,真的不算什麼,我不認為自己寫得好。」林方文說。

  「我覺得很好呀!我喜歡副歌的部分。」

  我念了一遍:

  淡淡微笑,又悄悄遠離,

  都明知相遇而從不相約,

  相約而從不相遇,

  千年,萬年;人間,天上,

  卻總又會相逢一次。

  「這比起我以前寫的,根本不算什麼。是她唱得好,不是我寫得好。」他說。

  「你對自己的要求太高了。」我開解他。

  「每天在寫,總有枯竭的一天。」他長長的歎了一口氣。

  「創作,總會有高潮和低潮的。」

  他久久地凝望著我,說:「謝謝你。」

  「我們之間,還需要這兩個字嗎?」

  他笑了。

  在海灘上散步的時候,我問他:

  「你有什麼夢想嗎?」

  「一直能夠為你寫除夕之歌。」他說。

  我以為他的夢想應該是遠大許多的。我沒想到,他的夢想是那麼微小。

  「這個夢想一點也不微小呀!是很大的一個考驗。」他笑了笑。

  「你又有什麼夢想?」他問。

  「一直聽你的除夕之歌。」我說著說著,眼睛也濕潤了。不知道是被他感動了,還是被自己感動?

  那是一個多麼奇怪的晚上?我們笑了,又哭了,然後又笑了。歲月流逝,不變的夢想,是能夠擁抱自己心愛的人,也擁抱他的微笑和哭泣。

  9

  有一天,當我年老,有人問我,人生的哪一段時光最快樂,也許,我會毫不猶豫地說,是十多歲的時候。那個時候,愛情還沒有來到,日子是無憂無慮的;最痛苦的,也不過是測驗和考試。當時覺得很大壓力,後來回望,不過是多麼的微小。

  當愛情來臨,當然也是快樂的。但是,這種快樂是要付出的,也要學習去接受失望、傷痛和離別。從此以後,人生不再純粹。那就好比一個女人有時候會懷念她的童貞,那並不代表她不享受和她心愛的男人同床共枕。

  童貞的歲月裡,即使愛上了一個男人,也是輕盈的。後來,當我們成為女人了,所有的愛情,也都沉重了一些,變得有份量了。這個時候,我們不僅用心,也用身體去愛一個男人。我跟這個男人,有了一點血肉的牽繫。

  朱迪之很早就跟她的初戀情人鄧初發睡了。那個時候,我和沈光蕙簡直有點妒忌了。我還沒有遇上心愛的男人,還沒有和他睡,我怕我會變成老處女。那時的想法多麼可笑?

  後來,我們都和自己喜歡的人睡了。朱迪之常常說,她不過是比我們「早登極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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