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 美麗事物的背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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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0 頁

 

  「我們不是討論過好幾次了嗎?買大房子,至少也要等我畢業有固定工作之後。」御浩打斷她的幻想。「照顧一個家庭不容易,妳才二十三歲還年輕,不如好好念個學位,愛參加舞會就參加,想出去玩就出去玩,免得以後當太太才後侮沒玩夠。」

  「我早就玩夠了,也絕不會後悔。」她反駁說。

  「妳還忘了一點,萬一當媽媽怎麼辦?妳的六個房間裡還少一個嬰兒房。」御浩半逗半嚇她說:「妳自己都還像個孩子,怕是嬰兒弄丟了都不知道。」

  「亂講,我才沒那麼糟糕呢!」這就完全不在李蕾甜蜜的遠景中了,她只想過朝夕相守的兩人世界,於是說:「這種事是可以控制的,丹妮絲她們一天到晚談如何避免懷孕的方法,我無法不聽,久了也曉得一點。」

  「如果妳爸媽知道妳到美國來學了這些,不嚇昏才怪!」他笑了出來,惹得她滿臉通紅也和他笑在一起,直到門外有人走動聲,她才乖乖地回到床上。

  御浩的顧忌是可以理解的,她也不認為自己成熟到能勝任妻子母親的責任,只是培雯和佑鈞的分手投下了龐大的陰影……那場惡夢也顯示了,御浩放手是她生命中最深的恐懼。

  她表面上不可一世的自信滿滿,內心卻常是怯懦的,家人和御浩都不知道,那個躲在桌子底下顫抖的十歲小女孩,毋寧更接近她最真實的自我。

  全世界,或許只有眸子相似的伍涵娟能看穿,所以她才出現在夢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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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號外!號外!」幾個人衝進二一○房高喊說:「台北外交部發佈消息,嚴正申明釣魚台列嶼是我國領上的一部份,我們的示威達到效果了!」

  「耶--我們千辛萬苦的努力總算沒有白費!」有人興奮地跳起來。

  「而且台灣各大學的學生也熱烈響應,準備遊行請願,向美、日大使館遞交抗議書。」有人慷慨激昂地哭了。「這公開集會遊行,是台灣戒嚴多年來的第一次,保釣已成為全民性的自覺運動了!」

  沒錯,這次四月的華盛頓遊行空前盛大,數千個留學生由全美各地聚集,組織良好且訴求明確,算是相當成功。

  此期間並不時聽到知交好友久未見面的驚呼聲,使保釣相濡以沬的熱情持續高漲著,在遊行順利結束後,仍有一批人逗留在北郊的汽車旅館內,因支持保釣的華僑老闆住宿免費,大家更促膝長談,不捨曲終人散。

  李蕾不忍破壞御浩的心情,沒有催促他離開,讓他和各方英雄談個痛快。

  這一切都是為了御浩,否則要她折筋散骨坐八、九小時的車趕到某處舉牌嚷嚷,再偉大的使命,她也沒那個精力哩!

  此外,她還得冒被大哥發現的險。

  留下那批為狂喜慶祝的人,她下樓到旅館的辦公室借電話打回學校,怕大哥追查她的行蹤。

  撥號碼三次都不通,正要找老闆幫忙時,由窗戶往外看,一輛黑色轎車駛入車道,她有不祥之感,車門打開,出來的果然是大哥--

  李蕾本能往桌底一蹲,立刻打內線電話到御浩的房間。

  「我大哥來了,就在旅館前面,怎麼辦?」她急急說。

  「別緊張,妳從後門出來和我會合。」他指示。

  沒幾分鐘御浩出現了,兩人一起潛到停車場,迅速開走他們的二手車。

  「大哥也太神通廣大了吧?怎麼會找到旅館來呢?」李蕾驚魂未定說:「我對老師同學都說春假要到新英格蘭區各博物館找資料,遊行時也特別小心別被記者拍到,應該沒有人發現我才對呀……會不會是廖文煌告密的呀?他這次看到我們還是那副陰陽怪氣的表情。」

  「妳還記廖文煌的仇呀?他不會那麼無聊的。我猜是大使館區派了便衣混在遊行隊伍裡,我已經要大家眾口一致說沒看到妳。」御浩倒很鎮靜。「妳哥哥既然反對,我實在不該帶妳來,妳又非跟不可,現在惹麻煩了吧?」

  「這是愛國行動嘛,你說有良知的人都該參加,我怎能被這小小的麻煩阻撓呢?」怕他生氣,她撒嬌說:「那壯觀的場面,沒來才終生遺憾呢!」

  一提起愛國行動,他果然眉飛色舞,意猶末盡說:

  「妳親眼見到的,真的很振奮人心,對不對?我最高興的是,在戒嚴多年之後,政府終於允許民眾有集會和遊行的自由,這是跨向真正民主的第一步,人民有尊嚴,國家才有尊嚴……」

  她耳朵聽著,頭亂點著,眼觀八方,一有黑色驕車出現就一陣緊張。

  一個半小時後他們出了馬里蘭州,御浩決定不繞返旅館,直接開回波士頓,她才整個安心下來,插嘴打斷他的民主話題說:

  「你不覺得我們好像邦妮和克萊嗎?在無止境的公路上被人追殺著,有亡命天涯的感覺,真刺激!」

  邦妮和克萊是一九三○年代美國著名的鴛鴦大盜,他們的故事被拍成淒美的愛情電影,中文片名譯成〈我倆沒有明天〉,相當傳神地訴說了他們的命運。

  「是挺有那味道,妳喜歡刺激,我們也來亡命一下吧!」御浩說著竟將油門踩到最底超速起來,完全不像平時作風穩健的他,示威抗爭的情緒仍在血液中沸騰,令他做出脫出常軌的事。

  「警察會抓啦!」李蕾又笑又叫,風從窗口灌進來,吹得秀髮滿車飛揚。

  他們玩鬧著如兩個放蕩不羈的少年,忘了詩書禮教,忘了門族家規,到天色全黑,吃完了路旁快餐,她已乏得再笑不出來了。

  「要連夜開回波士頓也可以,再五個小時,妳能撐嗎?」御浩精神尚佳。

  「撐不住了,找個地方休息吧。」她又髒又累得快不成人形。

  今晚的月微微斜了一角,但仍是圓圓亮亮的大水晶盤,剛好落在橋墩處,當他們過橋下交流道時,車子彷彿直直走入月亮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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