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今天來,」她低了頭。「是希望你能將晨嵐還給我。」
「你憑什麼認定她會在我那?」這可有趣了。
「我瞭解她。」她的語氣十分篤定。「她為了你連自己的婚姻都不要,她一定會來找你。」
「那樣的婚姻,」他想起了楊子謙。「我很高興她放棄。不過……」他猶豫了一會。「既然是她自己來找我的,當然得等她自己回去,我沒有權利替她決定。」
彷彿早就料到他會有這樣的回答,辜母自皮包裡拿出一張支票放在一旁桌上。「這是一百萬美金,她原本就不應該在這裡出現的,」她的語氣中出現了一絲絲的顫抖。「請你放了她!」
「這算什麼?」他望向桌上那張支票。「把自己的女兒當成交易貨品嗎?」他感到一絲不屑。「如果真的那麼珍惜,當初就不應該讓她來這裡。」
「錢你拿回去吧!」他甚至不想再浪費時間。「想不想回去,讓她自己決定,不是我的責任。」他說罷,正準備要轉身,辜母的聲音卻讓他止步。
「不!」她一直背對的身影終於轉過身。「你不能瞭解的,我……」
所有的話在看到他的臉時,全部停了住,辜母原本蒼白的臉,此時又多了份愕然。她捂上自己的嘴巴——
「我不想瞭解什麼,如果她要選擇離開我,我也不會阻止她。」紀沛梵不想多說,轉身準備離去,身後那道細小的聲音卻讓他再度停止了自己的腳步。
「你……」車母聲音裡面仍清楚地聽見那道不確定的顫抖。「你是不是在育仁孤兒院長大的?」
他蹙起了眉頭,不清楚她為什麼突然提起這件事,從來沒有人知道他是在哪一家孤兒院長大的。
「與其說長大,」他的語氣很冷。「你倒不如說我是被丟在那裡的。不過,別想用這件事來威脅我,有很多人都是在孤兒院長大的,我不覺得這有什麼值得威脅的。」他說罷,才又準備轉身,身後的聲音又讓他停住。
「沛梵……」
他不禁鎖起眉頭,不解地望向身後的辜母。「你怎麼會知道我的名字?」一個除了辜晨嵐以外沒有人會知道的名字,他也不覺得晨嵐會告訴母親他的名字。
只見她捂著自己的嘴巴,淚水再度盈了滿眶。「真的是你……」
他放棄了離去的念頭,轉身走近了她。「告訴我!」他顯得慍怒。「你怎麼會知道我的名字?」
而她卻一直捂著自己的嘴巴,喉間的哽咽讓她無法開口成聲。
「你說話啊!」他伸手握上她的雙肩。「你怎麼會知道我的名字?」
她並沒有給他答案,顫抖的語調中只是不斷地重複著同樣的話。「……真的是你……」
是誰?他深鎖的眉一直環著不解,彷彿好一會兒的時間,他才意識到辜母那臉十分熟悉……好像,好像是……
不!他在心裡頭泜減,這不會是真的……
「沛梵……」她又喚了他一聲,滿是皺紋干雙手感動地撫上他的雙臂。「終於找到你了……」
「不!」他如驚弓之鳥般地急忙甩開她的手,這不是他今天來的目的,更不是他想聽到的答案!
「我是你的母親!」淚水模糊了她所有的視線,她萬萬沒有想到,今天這一見面,會看到自己的兒子。
*** *** ***
「我沒有母親!」他矢口否認。「我從一出生到現在就沒有母親,你不要胡說八道!」
「我真的是你的母親,」她伸手急忙捉住他結實的臂膀,在失去了他這麼多年之後,她不能再讓他滑失了。「沛梵,我真的是……」
長這麼大以來,他第一次顯得這麼不知所措。「你瘋了!」他想逃開這場荒謬的鬧劇。「別找不到女兒就亂認兒子!」
突然,她握著他的手跪了下來,她將頭埋在紀沛梵寬大的掌心之中,哭了。
「對不起,我對不起你。」辜母早已哭花了一張臉。
他不知道該怎麼開口,這些年來他所受的苦,豈是一句「對不起」就夠的?
「生你的那一年,我才十八歲,」她回想起那段歲月。「我和你的父親原想要私奔,但他卻在趕來的路上出了車禍,當場死亡。你出生之後,家裡的人根本沒有辦法接受我,我沒有工作,也沒有地方可以去,只好將你放在孤兒院門口。」她幾乎泣不成聲。「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只是不希望你一直跟在我的身邊,害了你一輩子的前途。」
但他臉上的表情卻如冰一般的冷澀;二十八年了,一直以來,他都過著只有自己的生活,而現在,他竟然在這裡聽這個素未謀面的婦人來告訴他身世?
她因為自己負擔不起而將他放在孤兒院,這一丟就是二十八年……
而她現在,一出現就希望他能承認她的身份?他自問;她憑什麼?
「想知道你把我丟在孤兒院以後發生丁什麼事嗎?」他的語氣冶得令人發顫,他無法解釋自己為什麼還要浪費時間在這裡跟她說故事,可是,好像在這一刻,他自己也管不了自己。
辜母抬起頭,只見紀沛梵的眼神在此時彷彿不自覺地凝聚了恨意,好久,才聽他冷冷地開口。
「在我八歲的時候,讓人賣到了美國,原以為自己終於有個家,到頭來卻只是讓人賣去當非法勞工。工廠裡不給宿舍,晚上只能找個角落睡覺,工頭一天只發一餐,工作稍微怠慢就得要挨鞭子。
「十三歲的時候我從工廠裡逃了出來,根本沒有地方可以去,在那個國家,像我們這種人根本沒人瞧得起,我只有跟著幫派混,走私、賣毒品,」他看著自己的雙手,想起那段不堪回首的記憶。「甚至殺人。」
「在這之前,我什麼工作都做過,吧檯、保鑣,甚至於男妓。」他忿忿地朝辜母睨了眼後又接口。「十八歲的時候,我終於認識了威廉,他教我怎麼玩弄股票市場,讓我有機會登上華爾街市場,二十四歲的時候我回到了台灣,孤兒院已經不見了,當初的孤兒院院長因為販賣人口讓人關了起來,而我……」他一聲苦笑。「當了牛郎,專門侍候你們這些有錢的大戶。」而這些,不過是為了生下他又不養他的父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