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姊,我是不是很笨?」樸實簡單的房舍,改變不大的老街,清新的空氣,這裡,跟曼哈頓是兩個截然不同的世界。
她是在草花樹林還有海芋田里長大的女孩,聞著泥土氣味,呼吸山林霧氣,以前萬丈雄心想往外飛,現在回來,這才知道,原來她的心始終留在家鄉,並沒有跟著她的人到異鄉去。
「姊,妳先回去吧,姊夫等妳的便當可能等到鬍子白嘍,我太久沒回來,想到處走走。」
「別走太遠,十點過去客人就上門了,媽說難得家裡多個幫手,她可是準備了很多工作要給妳過暑假啊!」
梁菱光忍不住笑。「知道啦!」
愉悅的假期很快過去,半個月後,梁爸、梁媽又像當初要送梁菱光出國那時的光景,兩個老人家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淚灑機場,搞得要搭飛機的人反而掉不出一滴眼淚。
「媽,我兩年後就回來了。」
「我可不要不會說台語的女婿喔。」
「阿母,妳是說只要會講台語就算是阿兜阿也沒關係喔。」梁家老二梁白光出面打圓場。
「妳這個查某囡鬼,我是捨不得小菱啊。」
歌仔戲哭調要唱很久,人不見,可能願意早點散場的。
上了飛機,梁菱光莫名的喘了一口氣,她跟空中小姐要了礦泉水跟報紙,希望這兩樣東西可以幫助她一覺到L.A.。
這十幾天她的心好像踩不到底,雖然跟家人在一起很開心,手指還殘留著海芋田的泥土味道,但是,一顆心就是沒個著處。
還有大約二十幾天的暑假吧。
可是她要重新找房子,要搬家、選課,時間真不夠用。
她喝了口水穩定心情然後攤開了報紙。
斗大的喋血火並新聞刊登在社會版頭條。
黑字凶戾的撞進了她全然沒有設防的眼瞳。
《本報日本特派記者訊》:
傳日本最負盛名黑幫神龍座下第六代目組長的三男東方狂也,日昨在一場地盤搶奪流血事件中疑似腦部、腹部中槍,大量失血而亡。
神龍座下六代目組長對這件事情低調不做任何表示,交給最高顧問的中熙t郎出面說明……
鉛字印刷,不管梁菱光看過多少遍,都沒有改變,也不會。
良久。
「你好卑鄙……」報紙被她攤在膝蓋上,她如飛瀑的長髮從雙肩垂披遮住了側面的表情。
坐在隔壁的客人聽不到她的喃喃自語。
這麼美麗的乘客,不管怎樣還是要多看幾眼的。
她木然。
一路上變成不哭不笑也下會動的東方娃娃。
兩忘煙水裡,這麼如意的盤算……
她不會原諒他的!
死都不會!
第八章
三年後--
車身貼滿圖樣的甲蟲車停在白金銀行前面的停車格裡,車門打開,鑽出個潔白如玉的少女。
說是少女,年紀快要邁向二十五的梁菱光肯定不反對,這是讚美,八十歲的阿婆也會欣然接受。
回台灣,沒有適應上的問題,剛回來時的她抓到台灣圖文書起步的熱潮,也慶幸遊學的那幾年在畫廊及美術館鍛煉不少基礎,消化吸收後成為別人模仿不來的風格。
這本領也使她在新人輩出中脫穎而出。
她沒有再堅持對油畫的熱愛。
台灣沒有油畫市場,她毫不猶豫的轉向商業設計。
現在的她是標準的蘇活族。
為了省錢,她住家裡,有老媽管吃管住,何樂而不為。
這些年,她幫雜誌社做的插畫稿件,被讀者賞識後,以她作品設計出的磁鐵、杯盤,及化妝品公司作為贈品的可愛娃娃圖樣慢慢在市面上出現,甚至蔚為收購的風潮。
第二年,她被唱片界製作人看上,完成了跟歌手「迷宮海域」的CD合作。
鴉片蝴蝶與迷宮海域的相遇讓偶像歌手爆紅,也讓甫出道的鴉片蝴蝶領到七個數字的版稅。
最近,一家玩具公司找她合作設計公仔,也準備明年在玩具展推出。
為了這些工作,她U字型的工作台上是兩台Apple G5電腦在跑,每天幾乎畫得眼冒金星才被勒令休息。
她家兩個姊姊把老宅子擴展成庭院咖啡,除了賣媽媽拿手的野菜料理,山光水色,當然主打的還是梁園海芋田里的海芒。
梁白光說海芋季節短,營收少,多了餐飲供應,一整年都可以做生意,貪心的還準備把屋子改建成民宿,胃口真是不小。
人手極度不足,她這個號稱在家裡吃白食的米蟲,也就變成誰都可以差遣她跑腿的邊緣人了。
要是等民宿蓋好,她肯定是家裡最早過勞死的那個。
剛剛,她就是把這個月的營收放到郵局去,老媽不相信銀行,她說最簡單的地方最安全,好,這她沒意見,反正擺在哪可以生利息就好。
辦好阿母交代的大事,她也順便下山辦一下她無關緊要的芝麻綠豆小事。
這Case是出版社幫她接的。
一家老店新翻的金融銀行想推出系列的智慧信用卡,於是叫她來比稿。
據說,被這家敦煌集團接手後的金融機構都有不錯的表現,不管是資產管理、私人股本還是電子金融業方面,市場評價都高。
據說,這家集團的總裁曾誇口預計在十年內要讓投顧、投信、證券,海外資產管理業務在金融界佔有一席之地。
好大的口氣!但是梁菱光欣賞這樣的男人。
為了今天,她特地換上印花的高腰洋裝,波希米亞風的繫帶便鞋,這樣,夠正式了吧。
拿著裝進光碟片的牛皮紙袋,她輕輕鬆鬆的進了白金銀行的大門。
說明來意,她被引進一間獨立的辦公室裡面。
秘書很親切,請坐奉茶,一氣呵成。
畢業後沒有進過任何一家公司上班的她,對這類很具威嚴感的辦公室莫名的都有種敬畏。
看得出是精英份子的男人坐在辦公桌後面,面對電腦,忙碌得沒空抬頭多看她一眼。
直到秘書上前對他報告了什麼,他才停下動作。
臉從大螢幕前面移開,流暢的動作中有那麼一絲遲疑,然後翩然走出一個霸氣天然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