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桃子從樓上下來,拿了母親的鎮定劑。
「太太昨天沒睡,你讓她睡一會兒吧。」
午葉退了出來,他知道他再和母親說什麼都是多餘的,一個人一旦陷於憂恨的情緒裡,除非自己願意,任何人也無法讓她脫離。
他沒有打電話給蘇雩,便直接前往蘇雩的公司。
蘇雩看見他,什麼也不說。就交代秘書,說她要外出。午葉悶不吭聲的跟在蘇雩後面。蘇雩那麼平靜,午葉真擔心那是暴風雨來的前夕,而蘇雩卻依舊能溫柔的對著他微笑。
在熟悉的咖啡廳裡,蘇雩點了阿瑪迪斯的情人酒。那酒甜蜜的像情人的眼淚,那美麗的毒藥是值得歌頌的,可是,蘇雩並沒有哭,她依舊保持著她溫柔的微笑。想哭的人是午葉。午葉知道,蘇雩不會這麼輕易的放開他,不會這麼輕易的——
蘇雩沒有開口,她依舊保持著她無辜的姿態。午葉是不抽煙的,但在這一刻裡,他真希望手邊有大麻。
「小雩——對不起。」午葉很難發音的說。
「為什麼這麼說呢?因為你又後悔了,想和我退婚,是不是?因為你覺得愧疚,你浪費了一個女人寶貴的青春,是不是?或者因為你又愛上了別的女人,並且為了她要和我退婚,你想乞求我的原諒?」蘇雩聲調平和,眼光銳利,她早能看穿了午葉,這不是一兩天的事。但非常遺憾的是,她縱容自己愛上這個不受控制的男人。她不是不後悔,但太遲了,付出的情感,如潑水難以收回。
「我——是的,我是想跟你退婚。不管你怎麼看我,也許你不會信我,我知道。但你要相信,我是為了我們彼此,才決定要和你分開。你希望我愛你的,一直以來都是我不愛的。譬如你的智慧、你的思想、你所追求的一切,都是我不能愛的。而我一直以來愛你的一切,都是會萎縮、會死亡、會消逝的。我愛你所有外在的美麗,迷戀你為自己塑造的綺麗媚態。我知道跟那些沒思考能力、沒智慧的女人說,她們是不懂的。但你會懂的,是不是?」
蘇雩不說話,瞪著兩個大眼睛,那淒楚的樣子,午葉著實不忍。但他還是得說:「我不能愛你,也許應該說你需要一
個比我更愛你的男人,愛你所有的一切。你是個聰明人,會希望結婚之後,受我冷落的,是不是?我很抱歉。」
蘇雩的淚潸潸落下,嘶啞的哭聲讓人心焦。
「你就這樣又宣佈不要我了,是不是?這麼輕易!我在你身上付出多少感情,你知道嗎?你就這麼輕易又不要我了——我不同意,我不要跟你退婚,我不要,我這麼這麼的愛你。我不要——」蘇雩趴在午葉的身上哭,午葉覺得他的心在淹水,就快窒息。
午葉輕撫著蘇雩的發,從額角輕輕的掃過,那光滑緊繃的額頭,寸寸細緻。午葉溫柔的蓋上他的唇,雙手緊摟著她的身軀。他清清喉嚨,聲音緩慢的說:「好吧!我跟你說實話,我是愛上別的女人了,你抬頭看著我的眼,我是愛上別的女人了。我原本不想傷你的,但你這樣,我不得不說,我是愛上別的女人了。你聽清楚了嗎?」
「不——不會的,你不會的,你不會愛上別人的。我不知道,我不知道這件事,我會裝作不知道,你別離開我,我求你,你別離開我,別離開我,我求你——」她的聲音句句哀淒,聽得人柔腸寸斷。
午葉不是不為所動的,但他能答應她嗎?
他的理智還在,對不起自己和吉妮呢?還是蘇雩?
他如果選擇對不起自己和吉妮,也一樣會對不起蘇雩的,他的心早不在蘇雩身上,他知道。
「小雩——放過自己吧!跟著我,到最後你還是得傷心。你這麼聰明,你知道的。」
「不,我不知道。你告訴我,她哪裡比我好,你說?你說?」她突然像一頭母獅般的揪著午葉的衣領。那歇斯底里的模樣,教午葉心疼。為了他這樣,不值得的,午葉心想。
他捉住她的手,將她的身子往旁邊移。
「你鎮定一點,她什麼都比不上你。這不是條件問題,愛情上的條件論,都是我們這些不懂情的人定的。她沒有任何地方比得上你。但我愛她,情不自禁的愛她,即使她滿身都是傷疤,還背負了一個複雜莫名的身世,我還是愛她。我渴望她的心是那麼強烈,我不能沒有她。」
蘇雩哀嚎一聲之後,拿起皮包就往外衝。午葉知道自己有多殘忍,他沒有去追她,他知道他不能。人只能錯一次,只能錯一次。
在崔家,午剛消瘦憔悴的坐在一旁,一語不發。
崔正插完一盆百合。抬頭瞄了他一眼,然後大大的歎氣。
「回家吧?你這是何苦!她畢竟是你太太,這麼久的夫妻了,別跟她嘔氣。」
「我哪是跟她嘔氣,我們是個性不合,我跟她越來越難溝通。回家做什麼?跟她吵架嗎?省省吧!」
「你不回去,她以為你有外遇,住在別的女人那,多冤啊!」
「隨便她怎麼想,我們夫妻早就沒感情了。不離婚,我痛苦她也痛苦,又何必呢?小——這麼多年了,我的心意,你難道還不懂嗎?我知道你的心裡只有岳曇,但他已經死了這麼多年了,你還不能忘嗎?你為他受了這麼多苦,夠了。也給我一個機會嘛!蜜羿也這麼大了,你還有什麼放不下的呢?」
「剛哥——你這就為難我了,我現在心如止水,不想再談感情。這跟任何人沒有關係,完全是我自己的問題,說了你也許不相信,但我的另一個女兒吉妮,竟然出現了,長得跟蜜羿一模一樣。」
「真的!你跟她相認了?」午剛欣喜的問。忘了崔拒絕他的事。
崔憂傷的搖頭。
「為什麼?」
「她恨我,我是個軟弱的母親,沒有好好保護她。她竟然還活著,我還一直以為她死了。我自殺獲救時,再回海灘看她、找她,她已經不在了。你不知道當時我有多心痛,我恨死我自己。再看到她,我沒有勇氣認她,我想她大概也不想認我,她離開我的時候,還那麼小,她對我可能早就沒印象了,再加上我臉部整過容,她並不認識我。她和蜜羿結拜作姊妹。每次聽她喊我崔媽媽,我就好開心,好開心。」崔幾乎是哭著說這些話的,這麼多年的傷,再拿出來提,縫合的心幾乎再次碎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