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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4 頁

 

  我繼續緊閉著雙眼,心中則開始祈禱。

  不會出事,不會出事……絕對絕對不會出事的。這架飛機只是要到香港而已,一個小時的航程很快就會過去,我只需要……小睡片刻……

  要命!我根本不敢搭飛機,我在簽約接受這份工作的時候怎麼會忘了這件重要的事?然而現在要反悔也已經太遲了。

  不知道過了多久,當我聽到機艙內開始廣播要乘客繫上安全帶、飛機準備起飛的時候,我的鎮定與偽裝的平靜全部消失得無影無蹤。

  我開始驚惶起來。

  老天,要飛了,飛機會不會掉下來?

  我遵照著指示繫上安全帶,但可能是系得太緊了,我有些呼吸困難。

  我急促地呼吸,但卻吸不進半點氧氣,一陣頭暈目眩襲來,在我快休克的時候,頸後突然托來一隻手,一道低沉的嗓音在我頭頂響起:「別緊張,深呼吸,慢慢地,再吸一口,對,慢慢地,別停下來。」

  我不由自主地聽從聲音的指示,一會兒之後,我的呼吸慢慢恢復順暢,頭暈的感覺也漸漸消失。放鬆下來的同時,我感覺到飛機在滑動,剛剛不適的症狀又出現,我連忙又深呼吸了好幾次,直到那份噁心的感覺離去。

  我的天,如果每次搭飛機都這麼痛苦,我要怎麼走遍全世界?

  「第一次搭飛機?」剛剛那聲音問。

  我點點頭。「嗯。」

  「別緊張,只要飛行員的技術好,起降不會有問題。」

  我懷疑地問:「那麼在高空上飛行時呢?」掉下來就全完了。

  身邊的他笑了。「搭飛機的風險不見得比開車高,如果真的那麼倒楣遇上了,機上有這麼多人作陪,你怕什麼。」

  這人毫不在乎的輕鬆語調讓我想抬起頭看看他的尊容。

  於是我抬起頭,我看見了他,他則頑皮地對我眨眨眼。

  是他!那個帶我去喝酒,又和我在飯店睡了一晚的陌生人!

  我低呼一聲:「怎麼會是你?」

  他哼聲。「怎麼不會是我?」

  我訝異。「你記得我?」就如同我從沒忘記過他。

  他依舊是那副欠扁的模樣。「怎會不記得,那晚你吐了我一身,我還沒跟你收清潔費。」

  我愣了半晌,回想那一夜,我瞇起眼。「你胡說,我沒有嘔吐在你身上。」

  他在狹窄的椅座上伸展他的長腿。「你確定沒有?」

  「我十分確定。」

  「不,你有,你把心裡頭的一堆垃圾往我身上傾吐,也不管被你吐的人願不願意聽。」

  「我……這哪裡算啊!」

  「怎麼個不算法,你倒是說說。」他故意掏掏耳朵,咧嘴道:「這回我洗耳恭聽。」

  老天,好討厭的人,無賴就是無賴,跟無賴講話鐵定會被氣死。我決定閉上嘴巴。這一靜下來,我才發現,飛機早已飛上了藍天。

  隨著高度的爬升,我們離台灣本島愈來愈遠。

  西北部的海岸線嵌在台灣海峽上,看起來是那麼的蒼翠美麗,眼下所見的美景幾乎奪去了我的呼吸。

  陽光在我們頭頂上,雲朵則在腳底,我們正往南方飛去。

  「瞧,搭飛機沒你想像中那麼可怕吧,習慣就好。」

  他一開口,我才意識到:他剛剛那麼說話,或許是為了轉移我的注意力。

  他是個外冷內熱的人,那一夜之後,我就應該知道這一點。

  只是他實在太會諷刺人,我就是聽不慣他說話的那種調調。他應該可以更有禮貌一點。

  他笑笑地問:「去哪裡呀,小姐?」

  「澳洲。」我淡漠地說。

  「去看袋鼠還是準備嫁給那裡的土著?」

  聽聽他的壞嘴巴,我真想拿卷膠帶把他的嘴封起來。

  我皮笑向不笑地說:「都在考慮中,謝謝你的關心。」

  「不客氣。」

  他竟還有臉說!我真是服了他了,臉皮真厚。

  「算了。」我歎口氣,收回所有攻擊的利爪。

  他挑起一邊眉毛。,「這麼快就認輸了?」

  「我可不認為這有什麼輸贏好說的。」

  他哼我。「輕鬆點,別老那麼正經八百。」

  我馬上反駁回去:「我才不像你,這麼隨隨便便。」

  他雙手一拍。「這就對了。」

  我霎時才發現我又中了他的計,不禁暗自懊惱怎麼老是這麼容易受他牽動,但隨即又覺得自己反應太過激烈,簡直跟個愛鬥嘴的孩子沒兩樣,我心頭一寬,笑了起來。

  再回頭看他,我沒了惱怒,反倒慶幸起在我的初次飛行裡有個不算陌生的陌生人在身邊,緩和了我的緊張。

  他看見我笑,伸出手指掐了掐我的嘴角。「你笑了?」

  我下意識避開與他肢體上的接觸,維持著得來不易的笑容,開玩笑說:「我只有兩種表情,笑跟哭,你要看哪一種?」

  他沒那麼好拐。他摸摸下巴,壞壞地選擇:「你先哭一次我看看,如果很醜,我就選另外一種。」

  「你看過我哭。」我說,記憶又回到那一夜。

  那一夜在我們之間形成某種微妙的聯繫,我說不出我對他是什麼感覺,也不知道對他來說那一夜有否代表什麼,我只知道那一夜我們分享得太多,我無法將他當作一個陌生人來看,儘管我對他一無所知。

  對我來說,他是一個不算陌生的陌生人。

  他在沉吟,不知道在想什麼。

  他抬起頭面對我時,只說:「我不記得了。」

  很簡短的一句話,充分表明了他的態度——他不記得。

  「喔。」我淡淡回應一聲,轉過頭去看機艙外的重重雲層。

  「該死。」他突然說。

  我回頭瞥他一眼。

  他說:「你還是笑吧,但是別笑得像個白癡。」

  我學他輕輕一哼。「從來就沒有人說我笑得像白癡,你多慮了。」

  「但你哭起來的樣子實在醜得可以。」

  我再哼他一聲。「謝謝喔,哪天別讓我捉到你在哭。」我撂下狠話。

  「你儘管慢慢等吧。」這是他的回應。

  真夠自大的了。男人!

  我閉上嘴,又把頭偏開去看窗外的雲。

  沉默悄悄降臨在我們之間,我瞧見他戴上耳機,打開嵌在椅背上的小電視,將頻道切換到電影台。那是一部西部英雄的美國老片,決鬥啊、淘金啊、牛仔之類的情節充斥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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