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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6 頁

 

  我半開玩笑地說:「你是說,我下一次在飛機上嚇得半死的時候,你還會像鬼一樣突然出現在我身邊嗎?」

  他聳聳肩。「你說呢?」

  「人海茫茫,不太可能。」這是我的回答。

  「那麼,我就不說再見了。」

  「嗯,再見。」

  他笑了笑,揮手走了。

  顯然他並不打算問我的名,恰巧我也這麼打算。

  知道了名字,就有了牽扯,而我還不打算認識他,至少在我才要脫離過去的這個節骨眼上,暫時不要。

  我走往另一個方向,決定如果再一次遇見他,我才要問他叫什麼名字。而我確信假若真再有下一次,他也會這麼做。

  說不出我怎麼能夠如此肯定地認為他會,我想,也許是因為直覺吧。純粹出於女人的直覺,我只能這樣說。

  第六章

  先生貴姓?

  「高朗秋。」他曬得黝黑的臉咧出一口白牙,在六月的婆羅洲,我們再次相遇,這回我問了他的名,而他如此回答我。

  § § §

  我四月分的時候抵達澳大利亞,看了袋鼠和毛利人的部落。

  很遺憾他說對了,他們喜歡哺乳能力較強的女人,幸好這並不影響我與他們之間友誼的建立。

  我花了不少時間在昆士蘭適應、學習牧場的生活。蘭多是牧場主人的長子,也是我的馬術教練,五月中旬我離開牧場時,已經學會了駕馭馬匹和幫牛只擠奶。

  我原本五月初就準備離開,但我委託當地旅社替我辦的紐西蘭簽證遲了幾天才下來,所以離開的時間比預估的晚了些。

  我利用這幾天來寫稿,寫完了就用e-mail寄給公司。有一度我幾乎忘記我來到這裡的目的,幸好我終究想了起來。

  在紐西蘭我只待了十來天,其中有一半的時間花在拜訪它周圍的小島。

  我在澳洲的時候天天曬太陽,卻沒有曬傷,來到紐西蘭時,天氣轉陰,我一時大意忘了防曬,結果才一天光景,我的臉就紅得快脫皮了。

  我是帶著曬傷到印尼的。

  這裡的赤道型氣候跟大洋洲又不太一樣,它沒有季節變化,只有早晚溫差。

  一個多島的國家,著名的觀光勝地峇裡島近年已被大量遊客攻佔。

  當地的婦女原本是裸著上身的,沒有穿衣服的她們在自己的島上絕對不會招來異色的眼光,這是個絕對自由的人間天堂。

  然而隨著觀光產業興起,大批的遊客卻無法用單純的眼光來看待她們赤裸的胸脯,女人被迫穿上衣服,以杜絕外地遊客的異色眼光。

  文明社會向來習慣把單純的東西變得複雜。

  許多年前,一個歐洲畫家來到這個島上,驚訝於這片土地的淳樸之美,他替一位照顧他在此地生活起居、名叫波麗的少女繪像,在畫畫的過程裡,畫家愛上了她——

  我在市集裡聽到這個故事,講故事的人沒把故事講完就離開了,我試圖揣想畫家與少女後來的遭遇,但發現想得到的都是悲劇性的結尾,便放棄不再想了。

  不管畫家和少女後來如何,起碼我對他們的印象是停留在一個男人墜入愛河的純粹喜悅,而不是死亡與分離。

  我在島上的休閒飯店住了四天,這四天我最常做的事是躺在潔白的沙灘上發呆和看來來去去的人,猜想著他們來自什麼地方,又為什麼原因而來。

  第五天,我將大多數行李和手提電腦寄放在飯店保險櫃裡,只收拾了幾件輕便的衣物和必備藥品,便跳上一艘開往婆羅洲的船。

  婆羅洲保存著大片原始的熱帶雨林,是不適合在文明社會裡生活太久的人們進入的世界。

  到印尼之前,我在紐西蘭的醫院裡注射了瘧疾的疫苗,希望這能幫助我從雨林裡平安出來。

  我打算展開一趟原始之旅,但不意味我想染病於此。

  我背著行李上了船。這艘船是普通的漁船,不是遊艇或郵輪之類的,駕駛員是當地的漁民,我給了佣金,要求跟他們同行。

  船並沒有馬上開,問了一個略懂英文的船員,他告訴我,要等另一群人上船才會開。這艘船本來是那群還沒上船的人包下來的。

  我走到遮陽蓬下等待,猜想待會兒是誰會來。

  有人打開了船上的收音機,音箱裡飄出一個南洋女子的慵懶歌聲,懶洋洋的天氣與懶洋洋的情調,令人不禁想閉上眼睛,在隨著海浪擺盪的小船上飄。

  我躺在船篷下方的一張摺疊椅上,閉著眼,嘗試用觸覺感受溫度和風,用嗅覺感受海的鹹味以及在陽光下蒸騰的汗水,用聽覺感覺身邊人們雜沓的腳步聲和他們聲音裡的情緒——這些是我張開眼睛時所無法感覺到的,我訝異世界竟然有如此多的面貌。

  船身在搖晃,或許是因為有一波浪打了過來,硬底的鞋底踩在木造的甲板上,宣告外來客的來臨。

  在一聲聲搬運物品的吆喝聲中,我知道我們等的最後一群上船的人到了。

  人數不少,我聽見幾句英文飄蕩在悶熱的空氣中。

  我好奇地睜開眼睛,戴上一頂我剛買不久的大草帽,走向前頭的甲板。

  一群高大的外地人搬著沉重的箱子陸續登上船,詢問之下,才知道那是美國某影片製作公司的外景隊,他們製作的影片性質有點像是Discovery國家地理頻道常播的那種。

  他們也是要去婆羅洲嗎?他們去那裡拍攝什麼?

  我好奇地在甲板上張望,大膽地打量著這群年齡大約介於二十到五十之間的外國人。說來好笑,在印尼這個地方,我也是外國人,然而我自己卻沒有身為「外國人」的自覺,看到膚色、髮色不同的人種,直覺就將他們劃分歸類。

  似是察覺到我打量的目光,一個穿著短袖卡其襯衫和長褲的金髮男人朝我投來一個友善的微笑,然後他就走了過來。

  「嗨,你好,你看起來不像本地人,我不知道除了我們以外,還有人搭這艘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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