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方一定是先聽了秘書的報告,故而在電話裡頭,第一句話就這樣說:「我值得原諒,是不是?」
「你言重了。花與照片都很有水準,十分多謝。」
「你不是客氣?」冼崇浩問。
「不,我是真心的。」
「好,那麼,不用罰了,還可以領賞。我請你吃飯成不成?」
「這也算是獎?」
「為什麼不呢?你的時間寶貴,又不是閒人。」不知道冼崇浩這句說話有沒有特別意思?杜晚晴只管叫自己不要多心。答應著:「好。你可以領獎。」
「遲恐有變。今晚成不成?」
「今晚?」
「已經有約?」
「不。」杜晚晴看看手錶,已經是下午近五時了,便說:「我要去探望一位小朋友,需要兩小時之後才能有空。」
「不相干,你那位小朋友在什麼地方,我就到附近接你。」
杜晚晴很自然地把區分說出來,對方沉靜了一陣子,晚晴於是會意,道:「如果不方便,你不必到那兒接我,我們約在一間餐廳便可以了。」
「不,不,我只是有點奇怪,也有點擔心,那是個徙置區分,環境比較嘈吵複雜,如果你獨自去探訪,可得要小心點,況且,已經入夜了。」
杜晚晴答:「放心,謝謝你,我會得照顧自己。」
「我把車子開到那區的地鐵站出口處等你好不好,准七點。」就這樣約定了。
沿途上,晚晴抱住那束花,有著輕微但無可否認的神魂顛倒。
司機把晚晴送到小湄工作的那間理髮店前一個街口就讓她下車。晚晴囑咐:「我不用車了,請把花帶回家去,囑傭人插好,擺在我睡房。」
晚晴對於這兒的街道環境並不陌生,這些年,因羅香蓮的士多店開在此區,她就曾陪著花艷苓來過幾次。
敬慈的女友小湄工作的那家理髮店,距離士多鋪不遠,杜晚晴並不難找到它。
杜晚晴一推門進去,理髮店內的人下意識地向來人一望,無不略略駭異,每個人的眼睛與神情都似在透露一個問號:怎麼會有這麼好看的人兒走進來?環境顯然地在相形之下,益發見拙。
「你找誰?」坐在櫃檯的一位老闆娘模樣的女士這樣問,根本都不敢奢望她是來光顧理髮店的。
「我是來找小湄的。」杜晚晴答。
「小湄!」老闆娘把眼光向店內一掃,落在站於角落的一位少女身上,然後說:「這位小姐找你。」
小湄怯怯地走前來,站定了才曉得好好向杜晚晴打量,然後微帶不安地說:「我並不認識你。」
「我姓杜,是敬慈的親戚。」杜晚晴笑容可掬地說,「可以有空跟我去喝杯咖啡嗎?」
小湄眉毛向上一揚,那張三分秀美而又帶半點嬌俏的臉浮出了一個驚駭的表情。她,很不期然地點了點頭,隨即向坐在櫃位的女士說:「馬太,我到外頭去,一會兒就回來。」
一路上,小湄默不出聲,只微微低下頭跟著杜晚晴走。終於二人在街尾的那間冰室落了腳。
才坐定,小湄就輕聲地問:「敬慈叫你來找我?」
杜晚晴看她有點迫不及待的樣子,心上反而安慰,猜想小湄一定是很掛念失去自由的小情人了。因而她額外溫柔地對小湄說:「是的。他很掛念你,很想見你,探悉你的近況。」
小湄抿著嘴,一雙手不安地轉著咖啡杯,兩度打算拿起來呷一口,又像拿不住主意似的,終於還是把杯子放下。
杜晚晴把情景看在眼裡,心上有幾許不忍。
等待是殘酷的。在成果未出現之前,那過程令人焦慮。杜晚晴自承剛剛有過這種經驗,深明其中甘苦。
第10節 使彼此都有點靦腆
於是,她更胸有成竹地安慰眼前這個六神無主的小女孩,說:「你們還年輕,未來的日子長呢,一定不可灰心,守得雲開見月明。」
杜晚晴說了這幾句話,就立即閉上了嘴。她忽然覺得自己非常老土,怎麼會說起這麼婆婆媽媽的話來。
實際上呢,晚晴從來不曾做過這種中間人的腳色,之所以毅然當此重任,並非她的性格使然,在這方面的天分,晚晴自認不足。只不過為了母親跟羅香蓮的深厚情誼,她決定為人為到底,送佛送到西。還有另外一重推動力來自她結識冼崇浩之後的輕快心情,一時間,看所有人物都覺輕爽美麗,對所有事情都覺易於處理。簡單一句話,杜晚晴已一廂情願地認為愛情必然存在於世,必然一如春花怒放般,開在每一個人的心田上,芬芳隨風飄送,無遠弗至。
不知是為了自己演繹的老土,抑或晚晴又聯想到自己的心事去,因而忽然赤紅著臉,沒再說話。
兩個人之間的緘默,使彼此都有點靦腆。
一個是無法再把說話講下去,另一個卻不曉得如何接腔。
終於還是晚晴再度開口:「你有去看望敬慈嗎?」
對方的眉毛又微微向上揚,道:「你竟不知道我有沒有去看望他嗎?」
這句話令晚晴急躁起來,怕小湄以為她是亂打亂撞,於是慌忙解釋:「是這樣的,敬慈只是托他母親轉告我,他非常非常想念你,希望我能為他表達這重心意。」
「如果我有去看他,根本就用不著勞你的駕了。」
小湄這個答案令杜晚晴吃驚。如此顯而易見的道理,怎麼她竟想不到,如果小湄在敬慈入獄後一直跟他保持聯繫,還用得著她杜晚晴去飾演紅娘?
然則,小湄沒有去看望敬慈,是因為不得其門而入,抑或別有內情,會不會她根本已不打算再守候他了?
這最後想到的一個可能性,在電光石火之間,忽然閃進杜晚晴的腦海裡,似乎有一份阻力,不肯把它接收。
晚晴心裡極力地想,不會的,不會的,小湄如果這麼容易就淡忘一個曾為愛護她、保障她而挺身而出、鬧出人命來的情人,未免太說不過去了。
於是,晚晴下意識地力挽狂瀾,她說:「或許因為你沒有空,不方便去看望敬慈,所以,要人從中帶個口訊,或傳遞消息之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