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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2 頁

 

  「杜小姐,剛才理髮店的工作也是頂多的。我抽空出來跟你喝杯咖啡,只為我願意這麼做。」

  杜晚晴當即坐直了身子,眼前的小妞不可輕視。

  對極了,只要願意做一件事,哪怕登山涉水,赴湯蹈火,也有本事完成它。不是說有很多隔世恩仇,都等到了冤家來報復嗎?世上無難事,只怕有心人。

  根本不可能有沒空、不方便、不得閒的這些理由存在,都是托辭與藉口而已。

  那就是說,小湄沒想過,或不願意跟獄中的敬慈相見。

  杜晚晴回過神來,把那些來看望小湄之前所積存的天真想法抹掉,打醒十二個精神跟對方說:「小湄,你既是有心跟我見面,又知道我是敬慈的親人,那麼,你是打算跟我說一些什麼話,或者,要我替你給敬慈轉達一些消息,是嗎?」

  「我想聽聽敬慈為什麼叫你來找我?」

  「之後,你打算作出回應。」

  小湄一怔,再挺一挺胸,微昂著頭,姿勢帶味道,聲線放得很平穩,說:「如果他不願意不了了之,那就總要作出交代的。」

  只此兩句話,就已經表白得相當清楚了。

  杜晚晴的心冷了一半,仍只好咬一咬牙,求取一個切實而清楚的答案,以免自己過分敏感,猜錯了對方百分之一的意思,也能牽連甚廣。

  杜晚晴於是冷靜而平和地問:「這也是應該的,所謂來清去白,不尚拖泥帶水,大家也求個心安。」

  「那麼,就麻煩你替我轉告羅敬慈一聲,我們以前的一切已經過去,不必記掛了。」

  杜晚晴點點頭,自覺喉嚨間有硬物堵住,一時間作不了聲。

  她有著相當的難過,為羅敬慈,並為天下間的有情人。

  因著杜晚晴的沉默,小湄反而有點不好意思地加添了一些解釋:「敬慈或會怪責我無情無義,但,杜小姐,你是女人,你會明白我們的所有也無非是幾年輕春日子以及一個嫁得安穩的希望而已。羅敬慈出獄時,已近九七,在今天這個千變萬化的大時代中,誰都不敢否認有朝不保夕的變動,誰敢保證這幾年內有什麼突發之事會干擾到我們的生活與計劃?要香港人保證未來幾年居住本城,也不容易,何況要我作出等候他出獄的承諾?再者,他就算能出獄,仇家會不會就此了事,也是個疑問。我不打算冒這個險。」

  杜晚晴辭窮。

  小湄又說:「請別說敬慈是為了救我,才動手跟那起無賴生了爭執,以致釀成意外的。他要以這個為藉口,令他有英雄感,去彌補他現受的創傷,未嘗不可。但不必真的硬要我戴上一頂受恩深重的帽子,在當時的情景下,姑勿論我和敬慈有什麼特殊感情關係,在無賴刻意挑戰、撩是生非的情況下,那種悲劇是無可避免地要發生的。對此,我們可以怨天,卻不應該尤人。敬慈須要搞清楚這一點。」

  杜晚晴輕輕地放下紙幣,打算告辭。

  對方甚至沒有問起羅敬慈現在獄中的境況,亦沒有關懷羅香蓮的去處。那還有什麼是值得杜晚晴留下來跟小湄再商議的呢?

  「小湄,多謝你跟我見面,並作了這些交代。」

  「杜小姐,請告訴羅敬慈一聲,最低限度,我對他坦白。」

  杜晚晴微笑,很友善地跟小湄握了手,離開冰室。

  小湄說得對,她最低限度坦白。以誠相交,也是尊重,實在。人要欺騙人,易如反掌。人要對人直率,反而是一重困難與考驗。

  若從這個角度去看,小湄對敬慈不算太差了。

  然,問題是羅敬慈肯不肯從這個角度去體察、接納整件事。

  杜晚晴不期然地打了個寒噤。

  她茫然,甚至失望。

  小湄不但粉碎了羅敬慈的美夢,其實這小女子也粉碎了杜晚晴的夢想。

  她一直聯想,世間總有為愛情而肯犧牲俗世需求的人。杜晚晴打算尋尋覓覓,讓她的這個假設獲得求證,可是,又一次的失敗了。

  在路上走著走著,腦海裡空白一片,想不起這以後應該怎麼辦?

  以後代表這分鐘以後的約會,抑或是以後向羅敬慈的交代,還是以後自己的人生觀?

  直至身後響起了汽車的鳴按之聲,杜晚晴回轉頭來,才看到那張熟悉的俊朗的臉伸出車廂之外。

  「對不起,我看不到你的車子。」杜晚晴失笑道,人已從迷糊的思慮中清醒過來。

  為了見著冼崇浩的緣故。

  「難怪,你根本沒有見過我的汽車。本來約定了你在地鐵站出口處等,到了才發現那兒不准停車,要泊前半個街口位,幸好我留意到你從轉角處走過來。」杜晚晴上了車子,問:「我們到哪裡去吃晚飯?」

  「屬意於哪—間餐廳?」

  「你拿主意吧!」

  「好。」

  杜晚晴歪一歪頭說:「會不會又是地攤子?」

  「不會。」冼崇浩答。

  當他們坐到六星級一流大酒店的餐廳內時,冼崇浩問:「是不是大失所望?一點新鮮感都沒有,還是那些老地方!你知道,這其中有個原因。」

  「什麼原因?」

  「因為這兒音樂好,我希望今兒個晚上跟你共舞。」

  晚晴笑,像電影鏡頭對準一朵含苞待放的蓓蕾,看著一片片的花瓣慢慢伸展開來,那倦慵的嬌態,令人看得心上發軟,有種要把它採摘下來的衝動。

  看得冼崇浩三魂掉了七魄。

  當他把杜晚晴輕輕地擁在懷抱裡,踏著舞步,在舞池中迴旋之際,那種快樂與自豪,似是踩在雲端,又像坐在千秋架上,飛上去,蕩下來,整個人飄飄然,整個心輕快地卜卜跳,真是莫可明言的一份享受。

  杜晚晴比冼崇浩顯得緊張,她既迎迓著一段友誼的良性變質,又恐懼著品種改變後,結不出理想的果實。

  無可隱瞞地,冼崇浩發覺杜晚晴的手在微微發抖,他沒有問她原因,只用了點力,緊緊地握著,讓她感受到來自他的關注。

  這個晚上是愉快得有點戰戰兢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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