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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4 頁

 

  如果高進把許秀之追求到手,高惠又能嫁給樂明君,那麼下一次本城最大的婚宴就輪到阿金做主人家了?

  怎麼說呢?人要幼稚起來,可以愚昧到這個無可救藥的地步。

  就因為社會是富貴榮華、堂而煌之的社會,一有金光燦爛的場面展示人前,人們就妄想自己能成為其中的主角。這種虛榮高攀的心態一經氾濫,就把理智的頭腦淹沒。

  別說婚姻要講緣分,就算她杜晚晴是身家清白的一個人,沒有連累表弟妹出這番丑,他們這個年紀所談的戀愛,能否結出果實,這真是完全沒有把握的未知之數。怎麼可以把成敗,兜幾個圈子而硬套到自己的頭上去呢?

  高進與高惠只管抬起頭、墊高腳、伸長脖子、拚命地往上望,看見了雲端的樂礎君與榮家輝,因而妒羨交熾,以致緊張自己能否依樣畫葫蘆,攀龍附鳳去。

  他們怎麼不稍稍垂下頭,往下看,有多少年輕男女不如自己,既無豐衣足食,又缺求學機緣,苦苦地在人海中載浮載沉,不知何處是岸?

  要跟他們闡明這番道理,是多此一舉的。

  她緩緩地站起來,不打算再說什麼了。反正外祖母與母親跟自己一樣,都是無可奈何的受害人。

  「大哥如果有消息,請通知我。」

  晚晴疲累地走向大門,才一打開了,就跌撞了一個人進來。

  「爸爸!」晚晴喊,一伸手就扶著杜一楓。

  杜一楓的模樣是嚇人的,像躲在戰壕裡幾天幾夜,捱著饑、抵著渴、防著敵人侵襲、心力交瘁的一個老兵。

  他一看見晚晴,如釋重負,似已獲救,立即抓著她的手臂不放,說:「你回來好了,救救展晴,姓姚的不是好東西,炒股炒蝕了,走個沒影兒。股票拿不出來交收,交易所已讓我們暫停營業,直至把債項重整償還為止。我們用的是無限公司註冊,等於要負全責,身家性命都押了上去,你幫一幫汝兄吧。」

  杜晚晴一直看著他父親,沒有作聲。

  她在思考著一個嚴重的問題。

  「晚晴,我們並不需要太多錢,只要二千萬元就成了。」

  「爸爸,如果我告訴你,我沒有二千萬元呢!」

  「怎麼會沒有?單是一間醉濤小築,現今市價已值此數,你當然還有其他的資產。」

  「可是,爸爸。對你,我還可以多承擔對兄長則不必作無了期的照顧了,請你通融吧!」

  「都一樣,你不救展晴,等於不救我。」

  「為什麼?」點,晚晴希望他父親答:因為他愛展晴,展晴是他的兒子,是他心上的一塊肉。

  人類有感情上的偏袒是合理的。父親如果心目中確有親情,他放多一點在兒子身上,而老向別個兒女打主意,為展晴找尋貼補,也是杜晚晴願意接受的。她是個執著於親情、確信親情的人,即使在重重打擊之後的今日。

  然,杜晚晴終於失望了。

  杜一楓答:「你不答應拿錢出來救他,他一定不肯露臉,經紀行要結束是一回事,這些日子來,我在股票上頭的斬獲,都給他全數抓了去,這條數怎麼計?」

  杜晚晴緩緩地回轉頭來,凝望著她的母親,母女倆眼神所表露的無奈與苦澀,如出一轍。

  都不是為了親情。

  在杜家人血脈之內,沒有親情這回事。

  只有自己是異種。

  杜晚晴沒有再回顧,她走出杜家的大門去。

  醉濤小築有著前所未有的寂靜與沉默,一如它的主人。

  杜晚晴在盼望著冼崇浩回來的同時,好細細地為自己的前途打算。

  有生以來,杜晚晴第一次從保障自己的角度去盤算整件事。

  杜晚晴的花幟快要收起來了,總有些善後的工作須要處理。

  這醉濤小築應該賣出去,把那二千萬元現金交到母親手上;再下來,自己另有一筆積蓄,亦打算送給外祖母。

  從今之後,她要放下那個沉重的家累包袱。

  柳湘鸞要如何繼續貼補高敬康與阿金一家,她有絕對的自由,杜晚晴不會過問。

  同樣,花艷苓要怎樣處理她手上的人與她口袋裡的錢,應該由她負起全責,隨她的意願行事。

  這麼多年來,為一總的親人籌算,而都處處失算,只為送了他們金錢財富的同時,也自動奉上深厚的感情,就是這樣害的事了。

  杜晚晴仍願意以物質照顧那一大堆親人。然,她須要愛護的、值得尊重的也不外乎是柳湘鸞與花艷苓二人而已。

  速速把感情與物質的饋贈分開來辦,才是正經。

  想停當之後,她搖了個電話給榮浚傑,以那老方式留下口訊,等待他有空時回電話。

  榮浚傑沒有回電話,他乾脆跑到醉濤小築來。

  「你有事找我?我也有事跟你商量。」榮浚傑這麼說。

  「請把你的事先說吧!」杜晚晴端坐著,捧起茶杯來,微笑著呷了一口。

  縱使杜晚晴的心情不怎麼樣,但經年訓練有素,她不會讓情緒跑出來在人前滋擾生事。

  榮浚傑仍然把杜晚晴那呷茶的動靜,看得十分出神。

  「說真話,晚晴,絕少女人能如你一樣,對我發揮如此持久的吸引力。」

  「即使在人前摔倒過之後?」

  「你有嗎?」

  「沒有,我沒有。」

  晚晴笑,再舉舉茶杯,以示敬意。

  這麼多個恩客之中,榮浚傑是的確有胸襟、有風彩的。單看他在那盛宴上的表現,就可知一二。

  一個男人能夠在非常時期,以一個不失身份的得體形式去維護女人,是值得欣賞與讚歎的。

  男人的肩膀不是用來擔待女人與社會大事,又是用來幹什麼了?

  當然,惟其對自己有絕大的信心,榮浚傑才會挺身而出。

  杜晚晴對榮浚傑那晚的攙扶,的確生了至大的感激與尊敬。

  「看一個人是否跌倒,有我的角度。」榮浚傑說。

  「謝謝你,這番話給予我很大的鼓勵。」

  「晚晴,知否榮氏真的打算遷冊?」

  「是嗎?」晚晴很自然地應著,並沒有表示有過問細節的興趣,這是她一貫的作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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