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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母親發現我悶悶不樂,竟抿著嘴笑,道:「還好,看見人家長進,自己曉得反省,也算是一場造化。」

  她把週日出版的一張報紙攤到我面前去,指著那幅聶子俊跟杜式薇大婚的照片,得意洋洋地說:「我跟鄰居們說,這新娘子是你的好同學。」

  連這種絕對沒有需要沾的光,母親都不肯放過。天下間就是太多跟紅頂白、趨炎附勢的人,才會造成假象,讓年輕人誤墮塵網之中。

  我望住母親長長地吁一口氣,但望我能出污泥而不染。

  第9節

  把視線收回,放到那幀聶杜聯婚的照片上頭。

  誰說式薇與子俊不是一對璧人呢?只要不揭開人的外貌,看到心腸上去,世間上也真有不少相當匹配的郎才女貌。

  瞥見站在式薇旁邊的素瑩,我禁不住皺了眉。

  原本素瑩就沒有開麥拉的臉型。國字口臉的中國女孩子,配以一般扁扁而不突出的眼耳口鼻,只算是並不難看的長相。

  通過鏡頭,卻會變得額外的醜怪,相形益發見絀,這新娘與伴娘站在一起,高下是太分明了。

  這效果大概不是式薇所需要,更非素瑩始料所及的,我因而得著了教訓,沒有十足優異表現的把握,還是不可胡亂地亮相人前。

  怎麼一個同學的婚禮,可以看出這麼多世情事理來?

  放在我面前的人生道路,顯然還有很長,我仍會不斷地開放自己心懷,容納所見所聞,加以靜心分析,而得出有益於我的紋路來嗎?

  太陽底下每天都不斷發生著千奇百怪的事,只因當事人與旁的人都不同感受、不同反應、不同取捨,而造就了不同的人品個性、塑造出不同的言行模式。

  很明顯,母親以為式薇的婚禮會令我反省自己的孤清寂靜,從而曉得部署一切,安排香餌釣金龜去,那真是大錯特錯了。

  我反而落實了齊大非偶的想法。

  我告訴自己,生活上只宜有等級齊量的匹配,婚姻如是,工作如是,朋友也如是。

  誰不想飛上蟾宮攀丹桂?到頭來摔得一頭一臉是灰,口腫鼻腫,又如何是好了?

  就算聽那些不相干的人閒言閒語,也會激心刺肺,真的划不來。

  式薇的例子,活生生地放在眼前,我自應知所警惕。

  旁的人尚且不覺好受,真難想像當事人如果有朝一日發覺可畏的人言,是何心境?

  會不會真有愛情這回事呢?如果有,式薇是真心誠意地愛那姓聶的,則必備雖千萬人吾往矣的勇氣不可了。

  在男女感情的經驗上,我還是幼嫩得可以。無法分析下去!

  週一回到公司去,跟章德鑒打招呼,心上就有種沒由來的不安感覺。

  如今站在他跟前,無端矮掉了一截。

  為什麼?

  還不是為了有個高攀權貴的老同學。我是當然的要靠式薇的一邊站,那就像要分擔一個虛榮的罪名似。

  真是的,說到頭來,總是被念過幾年書所積累得來的腐儒之氣害了的事。

  我紅著臉,惱怒地低下頭,把情緒硬投入工作上去。章德鑒從來喜怒不形於色。究竟我是否敏感過度,真是不得而知。

  一整個早上,我的工作效率都慢下來。才不過是為了生活上細微的不安人事而已。

  如果有朝一日,我碰上了什麼失戀之類的嚴重事,難道整個癱瘓下來不成?

  正對著一大疊貨單入神之際,有人推門走進我們公司來。

  我抬頭一看,是個男的。

  他瞧我笑一笑,跟著趕步上前跟章德鑒打招呼去。

  「辦公室還像樣啊!」

  章德鑒起來招呼:「地方淺窄。整間公司還不及你的辦公室寬敞。」

  「我老早打算專誠拜訪你的寶號。」

  「老同事,客氣些什麼?」

  章德鑒走過我辦公桌來:「我給你們介紹。週六在君度大酒店,你們碰過面了。」

  我禮貌地跟客人握手,完全想不起來,在那婚宴上曾見過他。

  「阮小姐,我姓鍾,叫致生。」

  「鍾先生,你好!」真奇怪,這鍾致生,竟記得我的姓氏。

  「鍾致生是永通銀行的經理,專管信貸。要置業安居,可找他幫忙去。」

  鍾致生笑:「現今家家戶戶都流行拓展資金,擴大投資,越有身家的越多借貸。阮小姐府上如有用得著永通銀行的服務的,請給我們一個機會!條件跟給章氏的一般優厚。」

  我無辭以對。只覺這姓鍾的很口甜舌滑,極盡逗人歡喜的能事,真是生意推銷的人才。

  我就不能勝任這種市場推廣工作,要我埋頭苦幹,縝密地計算出一盤盈虧得失的數目,知所取捨,我還能自信可以向老闆交卷。要我對牢張三李四為招徠生意而大獻慇勤,可真不必了。

  鍾致生一直逗留在公司裡凡十多分鐘,天南地北地談。他其實並不算討厭,只是太著跡地表現他的好意而已。

  「有空一起吃頓午飯嗎?」鍾致生問,對像不知是章德鑒,還是把我也算在裡頭。

  「好,這就去吧!」章德鑒看著我:「你且跟鍾先生去,我先把這信件草擬好就來!」

  太自然的安排,使我難以推卻。於是抓起了手袋,就跟在鍾致生後頭走。

  我從來沒有到過這家叫陸羽的茶室來。

  是聞名已久,卻未試過跑進來用茶點。

  「這兒的點心很精美,你沒有來過嗎?」鍾先生問。我搖搖頭。

  「初出道的年輕小妞,只愛上大酒店的咖啡室?」

  鍾先生突然的顯得老成起來,差點令我失笑。

  「你跟章德鑒是永通銀行的舊同事?」我問。

  「對。我比他還晚一兩年出身。在永通挨了整整十個年頭,他已重出生天,我仍在苦海沉淪。」

  「鍾先生,你言重了!」

  「說的都是真心話。工字不出頭,再高職位,仍是人家使喚的代號。」

  換言之,再小的生意,還是可以支使人家的老闆。

  我不期然地苦笑一下。

  我說:「何其不幸,我既非大機構的高級職員,又不是小生意的老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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